大阪师团的叛逆者 第123章 冰道余波（2）

藤田脸色铁青，强压着怒火：“中村课长！原田是你们特高课审讯致死！死因不明！该给交代的是你们！现在又来找我的人问话？什么意思？”

“少佐息怒。”中村皮笑肉不笑，“正因为原田死得蹊跷，特高课才要彻查，以正视听。据我们调查，原田生前最后接触的人之一，就是这位佐佐木军曹。而且，原田被逮捕时，曾当众呼喊佐佐木的名字，这其中的关联，难道不值得深究吗？我们只是例行询问，了解一些原田生前的情况，尤其是……他是否向佐佐木军曹透露过某些不合时宜的言论或……委托？”他直接将矛头指向雄二，并暗示原田可能死前传递了什么。

“荒谬！”藤田怒道，“原田一个偷油贼，能有什么‘委托’？他喊佐佐木的名字，不过是临死前的胡乱攀咬！你们特高课自己处置不当，现在想推卸责任，还是想借机生事？”

“少佐言重了。”中村不为所动，目光转向雄二，“佐佐木军曹，请你回答：原田正一被捕前，最后一次与你见面是什么时候？都说了些什么？他是否交给你任何东西？或者，委托你做过任何事情？”他的问题如同冰冷的套索，直接勒向雄二。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木村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藤田的呼吸粗重，眼神在愤怒和权衡中闪烁。

雄二挺直腰板，迎着中村那令人窒息的目光，声音清晰而平稳，没有丝毫慌乱：“报告中村课长。原田正一因偷盗煤油被特高课逮捕前，卑职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他被捕前三天。地点在营区工棚。他因伤（被特高课释放后）向我哭诉遭受酷刑，身体疼痛难忍。卑职出于同僚之情，给了他几片止痛药，并劝他安心养伤，不要再生事端。除此之外，并无其他交谈，更无任何物品交接或委托。他喊卑职的名字，卑职也深感意外和不解。以上所述，木村军曹长当时也在场，可以作证。”雄二将时间、地点、内容描述得具体清晰，毫无破绽，并将“证人”木村也拖下了水。

木村被点名，浑身一激灵，在藤田和中村双重目光的逼视下，结结巴巴地连忙附和：“是……是的！课长阁下！我……我当时确实在场！佐佐木军曹只是给了原田几片药……说了几句安慰的话……没……没别的！真的没别的！”他紧张得语无伦次，但这反而更显得真实——一个被吓坏的下级军官的反应。

中村的眼睛微微眯起，像毒蛇锁定了猎物身上的鳞片缝隙。雄二的回答滴水不漏，木村的证词虽然慌乱但也一致。他沉默了几秒，那沉默的压力让空气都几乎凝固。然后，他缓缓开口，话锋却突然一转：“哦？是吗？那倒是我多虑了。不过，还有一件小事想请教佐佐木军曹。”

他枯井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雄二：“据我们外围调查人员报告，昨天下午，木村军曹长押运一车物资前往城西乱葬岗矿坑进行‘深埋处置’。而就在同一时间段，我们的人在城西码头区，发现一个名叫小岛三郎的辎重兵，在你名下的‘小岛杂货铺’附近活动异常。此人似乎与佐佐木军曹你……颇为熟悉？频繁领取暖宝宝。不知佐佐木军曹对此人，以及他那个小小的杂货铺，了解多少？你们之间，除了正常的暖宝宝配发，是否还有其他……往来？”

图穷匕见！中村果然盯上了小岛！他将木村押运“废料”和小岛杂货铺两个看似不相关的地点，在时间上进行关联，抛出试探，意图制造联想和压力！

木村一听提到城西矿坑，脸色瞬间由白转青，惊恐地看向雄二，又看向藤田，生怕深埋点暴露或者被联想到什么。

藤田的眉头也紧紧皱起，目光狐疑地在雄二和中村之间扫视。

雄二的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和一丝被冒犯的“不悦”：“报告中村课长。小岛三郎是辎重队的士兵，负责部分营区物资运输。他在码头区经营一家杂货铺，是经过后勤部门备案、允许的随军营生，用以补贴家用。这并非秘密。他确实多次领取暖宝宝，因为辎重队冬季户外作业时间长，御寒需求大，这符合配发规定。卑职与他仅有工作上的正常接触，按需配发物资，除此之外，并无任何私人往来，更不知晓他店铺附近有何‘异常活动’。中村课长若对他的行为有所怀疑，可直接传唤调查，卑职对此并无异议。”雄二回答得坦荡，将小岛的营生合法化，将接触限定为工作范畴，并主动撇清关系，甚至“支持”调查，显得光明磊落。

中村死死盯着雄二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慌乱或躲闪。但雄二的眼神坦然而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被无端怀疑的坦然。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默后，中村嘴角那丝冰冷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很好。佐佐木军曹的回答很‘清晰’。”他慢慢站起身，枯井般的眼睛最后扫过藤田，“藤田少佐，打扰了。看来，是我多虑了。暖宝宝生产事关重大，还请少佐督促，务必保障……安全。”他特意在“安全”二字上加重了语气，然后带着森田，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压抑的气氛并未随着中村的离开而消散。藤田的脸色依旧难看，他烦躁地挥挥手：“你们也滚回去！管好生产线！别再给我惹麻烦！”他对雄二和木村吼道，语气中充满了厌烦和警告。

“嗨依！”雄二和木村如蒙大赦，连忙鞠躬退出。

直到走出藤田办公室很远，木村才像虚脱一样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棉衣。“吓……吓死我了……中村……中村那老狐狸盯上我们了！他……他提到矿坑了！还提到那个小岛……”

“他只是在试探。”雄二的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一种看透本质的锐利，“他没有证据。提到矿坑，是想看我们的反应。提到小岛，是想制造关联。我们反应正常，他就无从下手。木村君，记住，我们埋掉的就是废料！小岛只是个领暖宝宝的辎重兵！只要我们咬死这一点，中村就无可奈何！藤田少佐刚才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需要我们，需要生产线！只要我们不出错，少佐会顶住特高课的压力！”

木村看着雄二镇定的脸，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用力点头：“对！对！我们没错！埋的是废料！小岛跟我们没关系！生产线！保住生产线！”

然而，雄二心中的警报并未解除。中村的试探虽然被挡了回去，但他对小岛的怀疑已经摆上了台面。小岛的杂货铺，这条刚刚建立的脆弱联络点，已经暴露在特高课的视野之下，变得极其危险。必须彻底切断这条明线！至少，要让它进入彻底的、长期的冬眠状态。

几天后，一个“意外”的消息在辎重队传开：负责营区部分物资运输的辎重兵小岛三郎，在驾驶马车运送一批硫磺原料前往马厩时，不慎惊马，导致马车侧翻。小岛本人被压伤了腿，虽然性命无碍，但需要休养数月。他名下的那间“小岛杂货铺”，也因无人打理，暂时关门歇业了。

消息传到雄二耳中时，他正在操作硫磺研磨机。机器的轰鸣掩盖了他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小岛用一场自导自演的“意外”，果断地斩断了暴露的联络点，也付出了受伤的代价。这是最明智的选择。抗联的联络网再次遭受重创，但也最大程度地保存了火种。

“真是倒霉……”旁边的木村嘟囔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事不关己的庆幸，“还好没耽误我们的硫磺供应。”

雄二没有接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推动着研磨杆。硫磺粉尘弥漫，刺鼻的气味充斥鼻腔。在这污浊的屏障之后，在这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僵持之中，他与中村的较量进入了新的阶段。藤田的利用，木村的恐惧，生产线的价值……这些构成了他生存的基石，也成了束缚他的枷锁。他如同行走在万丈深渊之上的钢丝，每一步都需慎之又慎。手术器械已送出，但新的药品需求，新的情报传递，如同北满大地永不停止的寒风，终将再次袭来。他必须在特高课冰冷的注视下，在藤田贪婪的利用中，在这污浊的泥潭里，找到下一个支点。风暴并未远去，只是在积蓄着更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