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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忘坟场外汇交易中心旧址。
断壁残垣如同巨兽的骨骸，沉默地诉说着昔日资本狂潮的汹涌与退却后的凄凉。破碎的显示屏上凝固着早已失效的K线图，焦黑的地面残留着交易员绝望焚毁账本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纸张霉味、电路板焦糊味以及…凝固的恐慌的气息。这里的规则似乎都比其他地方更脆弱、更扭曲，空间时不时会产生细微的褶皱，仿佛随时会塌陷成某个亏损账户的无底洞。
陆川独自一人行走在这片废墟中，脚步落在碎玻璃和灰烬上，发出细微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他体内那微型的金融市场谨慎地运转着，感知着周围异常脆弱且充满恶意的规则环境。怀中的鸟巢被他用特殊手段隐藏了气息，但‘小金’依旧尽职地散发着微弱的平衡金光，抵御着此地无所不在的“贬值”力场。
约定的时间将至。
他来到旧址中央，那里原本是最大的交易大厅，如今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布满裂缝的圆形坑洞，仿佛是整个坟场绝望情绪的汇聚点。
坑洞边缘，一个身影早已等候在那里。
不是预想中金橡树那些穿着笔挺西装、眼神冰冷的规则猎手。
而是一个…穿着皱巴巴交易员马甲、头发凌乱、眼窝深陷、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早已黑屏的蓝牙耳机的…中年男人？
他看起来不像战士，更像是一个被困在时间循环里、经历了无数次爆仓却无法解脱的悲惨交易员。他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输家”气息和“风险厌恶”波动，与这遗忘坟场的气质完美融合。
但陆川没有丝毫大意。他知道，金橡树派来的人，绝非凡俗。
“你…就是那个用‘结构化报价’的？”中年男人抬起头，眼神麻木，声音沙哑，仿佛很久没说过话，“我是‘复盘者’乔伊（Joey the Reviewer），负责本次…暗盘接触。”
暗盘接触？这称呼有点意思。
“我是陆川。”陆川平静回应，“金橡树派你来…复盘什么？”
“复盘一切。”乔伊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周围的废墟，“复盘过去的错误，复盘潜在的风险，复盘…你的报价。”
他拿出一个老旧的、带着物理按键的金融计算器（在这地方显得格外违和），开始旁若无人地按起来，嘴里念念有词：“…韭菜群岛税收收益权…未来现金流贴现…假设增长率乐观…风险溢价不足…黑洞AbS清偿承诺…基于极其乐观的假设…几乎等于信用违约…圣禽祝福…无法量化…风险极高…”
他一边计算，一边摇头，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痛苦，仿佛正在评估一笔注定血本无归的投资。
“综合评估…”他最终抬起头，眼神绝望地看着陆川，“…你的报价…内在价值（Intrinsic Value）为负无穷大… 甚至不如一张厕纸…厕纸至少还有物理用途…”
陆川并不意外这个结果，他淡淡道：“但你们还是同意见面了。说明你们看到的，不止是这份报价的‘内在价值’。”
乔伊那麻木的脸上，极其艰难地挤出一丝像是微笑的扭曲表情：“…没错…我们看到的是…‘波动率价值’（Volatility Value）…和…‘战略干扰价值’。”
“哦？”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波动率源头’。”乔伊解释道，语气像是在做一份冷酷的研报，“你走到哪里，哪里就有规则混乱和不可预测的事件。这对于寻求‘稳定’和‘控制’的金橡树来说是风险…但对于某些…‘偏好波动率’的投资者来说…却是…资产。”
“所以，你们想投资‘我’这根‘波动率’？”陆川挑眉。
“不完全是。”乔伊摇头，“我们想…‘风险对冲’。”
他顿了顿，终于说出了真实目的：“薇薇安·锐刻女士托我给您带个话。”
薇薇安·锐刻！金橡树的高层！果然是她！
“她提议：金橡树可以暂缓甚至取消本次增发，并且…提供一笔‘过渡性贷款’，用于支付你们那‘黑洞AbS’的利息。”
条件极其优厚！但陆川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代价是什么？”他直接问。
“代价是…”乔伊的声音变得低沉，“…你需要签署一份‘波动率互换协议’（Volatility Swap Agreement）。”
“协议规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你不能主动对金橡树的核心资产（包括但不限于碎片）及其相关市场进行‘做空’或‘制造波动’。相反，你需要将你制造的部分‘波动率’，引导向金橡树指定的‘竞争对手’或‘需要清理的区域’。”
“简单说，金橡树花钱…购买你的‘和平’…并‘雇佣’你的‘破坏力’去对付别人。”
好一招祸水东引！驱虎吞狼！
不仅化解了陆川这个眼前的麻烦，还要利用他的“搞事”能力去清除异己！
这薇薇安·锐刻，手段果然狠辣且高明！
陆川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很诱人的提议。但你们凭什么认为，我会接受这种‘雇佣兵’的角色？而且，你们又如何保证，我拿到贷款后，还会遵守协议？”
乔伊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他拿出一个看起来像是老式拍立得相机的东西，但镜头却是由复杂的代码光圈构成。
“这是‘契约之眼’。”乔伊说道，“一旦协议达成，它会在规则层面生成一份‘智能合约’。贷款将分期发放，每期与你完成的‘波动率引导任务’挂钩。如果你违约…”他顿了顿，“…智能合约将自动触发…**你的‘黑洞AbS’将立刻‘交叉违约’（cross default）…并引发连锁反应…后果你知道的。”
又是用黑洞AbS来拿捏他！
金橡树对他的情况了如指掌！
这是一个阳谋！接受，成为金橡树的打手。不接受，利息压力可能压垮自己，或者立刻爆发冲突。
看似选择很多，实则别无选择。
陆川看着那“契约之眼”，又看了看周围绝望的废墟，大脑飞速计算。
直接冲突，胜算渺茫。 接受条件，成为棋子。 似乎…只能暂时虚与委蛇？
但…这不符合他的风格。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这片遗忘坟场，扫过那些凝固的恐慌，扫过乔伊身上那浓郁的“输家”气息…
一个极其冒险的反击计划，悄然成形。
既然金橡树想利用“波动率”… 那么…就让这“波动率”… 先在他们自己身上…爆发一下！
“协议很有趣。”陆川缓缓开口，“但我有个问题。”
“请说。”
“这份‘波动率互换协议’本身…算不算一种…‘金融衍生品’？”陆川问道，语气带着一丝好奇。
乔伊愣了一下，点头：“…可以这么归类。属于…‘非标衍生品’。”
“那么…”陆川脸上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根据最基本的金融规则…任何衍生品，都应该允许‘交易’和‘转让’，对吧？”
乔伊突然感到一丝不妙：“理论上是…但这份协议是高度定制化的，关联特定主体…”
“没关系。”陆川打断他，“我只是好奇…如果我现在，突然想把我在这份‘尚未签署的协议’中的‘未来收益权’和‘义务’…打包成一个新的衍生品…比如叫‘波动率互换协议远期合约’…然后把它‘卖掉’…”
他话没说完，就对着怀中隐藏的鸟巢低声道：“ ‘小金’！ ‘小暗’！帮忙！以这片‘遗忘坟场’沉淀的无数‘失败交易情绪’为原材料… 模拟出这样一个‘衍生品’的‘市场报价’！ 要快！要逼真！”
鸟巢中，‘小金’立刻引动平衡之力， gently 引导着周围弥漫的绝望、恐慌、贪婪、后悔等情绪碎片。而刚刚恢复一丝力气的‘小暗’，则兴奋地再次动用规则定价权，将这些情绪碎片胡乱组合，模拟出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衍生品”的虚假价格波动和交易量！
霎时间，以陆川和乔伊为中心，一个极其逼真的、但完全由情绪和规则伪造成的虚拟衍生品交易市场的幻象，猛地扩散开来！
无数绝望的“卖盘”、贪婪的“买盘”指令如同幽灵般在空气中闪烁！ 虚假的K线图疯狂跳动！ 甚至能听到虚幻的、来自过去的交易员的呐喊和惨叫！
乔伊作为“复盘者”，长期沉浸在过去失败交易的情绪中，对这类场景极其敏感，甚至产生了强烈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
他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仿佛回到了无数次爆仓的那个瞬间！陆川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他耳边响起：
“你看…市场对这份协议远期合约的‘报价’波动很大啊…” “咦？好像有大量‘卖空’盘出现…是觉得我会违约吗？” “哦！又有一波‘抄底’资金进来了！看来很看好我的‘波动率’能力嘛！” “这流动性…这波动率…啧啧啧…乔伊先生，你不考虑…自己先买一点吗？或者…帮金橡树的自营盘先建个仓？”
乔伊抱着头，痛苦地蹲了下去，计算器掉在地上。“不…不要…别再算了…都是幻觉…都是波动率…风险太高了…止损…我要止损…”
他彻底陷入了由自身心魔和‘小暗’制造的虚假市场所引发的混乱之中！
而就在他心神失守的这一刻——
陆川动了！
他的目标，不是攻击乔伊，而是…乔伊手中的那个“契约之眼”！
他如同鬼魅般贴近，手指以一种极其精妙的方式，带着一丝‘小金’的平衡之力和一丝‘掠夺之根’的锐气，轻轻点在了“契约之眼”的某个代码接口上！
他不是要破坏它，而是…向它内部…注入了一段极其隐蔽的、基于那《公约》信息的、微小的“规则病毒”！
这段“病毒”的功能很简单：在未来某个特定条件触发时（比如金橡树对陆川主动发起攻击）…将这份“波动率互换协议”的“违约责任”…悄悄地…“转让”给…【金橡树自身】！”
这就好比在合同里埋下了一个对自己绝对有利的“免责条款”甚至“反噬条款”！
做完这一切，陆川迅速后退。
周围的虚拟市场幻象也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乔伊喘着粗气，大汗淋漓地从ptSd中挣扎出来，眼神惊恐未定，完全没注意到刚才瞬间的异常。他甚至忘了陆川刚才说过什么，只记得那可怕的市场幻觉。
“你…你刚才做了什么？”他颤抖着问。
“没什么，只是讨论了一下衍生品的可能性。”陆川摊摊手，一脸无辜，“看来乔伊先生不太喜欢市场波动？那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
他拿起那份早已拟好的协议文件（乔伊带来的），爽快地说道：“我觉得薇薇安女士的提议很好。这份‘波动率互换协议’…我签了。”
说完，他拿起那“契约之眼”，对着自己和协议…咔嚓…拍了一下。
一道规则之光闪过，协议正式生效！智能合约生成！
乔伊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虽然过程有点诡异，但任务总算完成了？他长出一口气，感觉像刚做完一场噩梦。
“很好…陆川先生…你是明智的…”他收起契约之眼和协议副本，一刻也不想多待，转身匆匆消失在废墟中。
陆川看着对方消失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协议达成了。 贷款很快就会到位，利息压力暂时缓解。 而且… 他还给这份协议… 加上了一份小小的… “意外保险”。
就在他准备离开这片令人不适的遗忘坟场时——
他的脚步突然一顿。
目光被墙角废墟下，半掩着的某样东西吸引。
那是一本…极其古老、破损不堪的皮质笔记本。
封面上用早已褪色的墨水写着一行字：
【…第…七…次…金…融…危…机…实…录…及……‘…系…统…’…b…U…G…利…用…指…南……】
陆川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笔记本，翻开泛黄的书页。
里面记录的，竟然是数百年前一次鲜为人知的超级金融危机的详细经过！而更让他震惊的是，笔记的主人似乎在其中发现了“系统”的某些“漏洞”（bUG），并详细记载了如何利用这些漏洞在危机中牟利甚至自保的方法！
其中一页，正好描绘了一种利用“极端情绪波动”干扰“系统”扫描的技巧，与他在韭菜群岛的做法异曲同工！
而笔记的最后一页，写着一句潦草且充满绝望的话：
【…它…们…发…现…我…了…‘…清…算…者…’…已…出…动……藏…好…笔…记……希…望…后…来…者……】
笔记到此戛然而止。
陆川拿着这本意外的“宝藏”，感觉重若千钧。
原来… 早在数百年前… 就有人… 在试图利用“系统”的漏洞… 并称之为…bUG？
而“它们”…指的是谁？“清算者”…又是什么？
金橡树知道这些吗？ 风险艺术工作室呢？ 那个“古老做市商”呢？
他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一个… 远比想象中更加深邃、 更加黑暗、 也更加… 有趣的… 真相。
他将笔记本小心收好，再次看了一眼这片遗忘坟场。
这里埋葬的，不只是失败的交易… 可能还有… 被遗忘的… 真相和… 反抗者。
转身离开，他的步伐变得更加坚定。
背后的废墟中，仿佛有无数双过去的眼睛，在默默注视着他这个… 新的… “bUG利用者”… 走向未知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