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尽人间 第96章 破而后立

晨曦彻底驱散了南疆山林间的薄雾，却驱不散弥漫在小小竹屋内的凝重与残留的能量余韵。

经过短暂的调息，沈孤寒与苏婉清体内因功法异变而激荡的力量渐渐平复下来。虽未能完全适应那新奇而陌生的力量特性，但已初步掌控，不致影响行动。

沈孤寒负手立于破损的窗边，混沌双眸透过窗棂，望向层峦叠嶂、古木参天的南疆深处。那里，煞气隐现，危机四伏，却也是他破局的关键所在。功法异变，虽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调整，但力量本质的提升与那股愈发契合天地玄奥的感悟做不得假。他非但没有因此沮丧，反而更添了几分探索前路的锐气。

《孤星秘典》，自创之道，本就无前路可循，每一次变故，每一次挑战，皆是推演进阶的资粮。破而后立，向死而生，方是混沌幽昙应有的宿命。

“动身吧。”他收回目光，声音平静无波，仿佛方才那惊险的异变从未发生。

沐宁看着满屋狼藉，苦笑一声：“也好，此地已不宜久留。”方才的能量波动虽短暂，但难保不会引来某些嗅觉灵敏的窥探者。

苏婉清轻轻颔首，站起身，感受着体内那丝与以往迥异的、带点混沌气息的净魂之力流转，心中虽仍有忐忑，但看到沈孤寒那沉稳如山、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侧影，那份不安便悄然散去大半。无论变成何种模样，能与他并肩，便足矣。

三人略作收拾，掩去居住痕迹，便悄然离开了这处临时栖身的竹屋，如同三缕青烟，投入莽莽林海之中。

南疆腹地，地形愈发险峻奇诡。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粗壮的藤蔓如蟒蛇般缠绕垂落，地面堆积着厚厚的腐叶，散发出潮湿霉烂的气息。毒瘴时而从地缝或沼泽中弥漫而出，色彩斑斓，却蕴含着致命的毒素。更有诸多外界罕见的毒虫异兽潜伏暗处，伺机而动。

寻常武者在此等环境中，必定步履维艰，寸步难行。

然而沈孤寒三人，却如鱼得水。

沈孤寒功法初成，灵觉敏锐至极，周身混沌雾气自发流转，那些致命的毒瘴稍一靠近，便如冰雪遇阳般悄然消融，被混沌之力吞噬化去，反成了微不足道的滋养。他甚至无需刻意分辨方向，一种源自混沌幽昙本能的微弱感应，隐隐指引着他向着煞气更浓、更古老的方向前行。那里，或许便是葬星谷所在。

沐宁身负天剑阁绝学，剑气护体，诸邪不侵。她手中更持有一份天剑阁秘传的南疆部分地域舆图，虽年代久远，多有谬误，但大致方位不致有差。她不时对照地形，修正着前进路线。

苏婉清的净魂之力经过异变，对生机与死寂的感知更为敏锐。她能提前察觉沼泽陷阱、毒虫巢穴，甚至能隐约感知到远处强大凶兽散发出的暴戾气息，从而提前规避。那丝混沌特性的融入，更让她对南疆环境中弥漫的、混乱的能量适应性大增，消耗远小于预期。

三人各展所能，互相照应，行进速度极快，竟比预想中更为顺利。

途中，沐宁将最新解译的阁中密讯告知沈孤寒。

“点苍派长老苍鸿子率领的精锐，已越过黑水河，正朝葬星谷方向移动，速度很快，看来流云老道确实下了死命令。”

“烈焰帮的人马动静最大，一路焚烧山林开路，嚣张跋扈，也已深入腹地，其帮主‘炎君’似乎并未亲至，由副帮主火陀罗带队。”

“幽冥殿最为诡秘，行踪飘忽，我们的人数次失去其踪迹，但可以确定，他们早已进入南疆，或许已到了葬星谷附近埋伏。”

“林家与幽窟的人合流一处，势力不小，由幽窟一位副窟主和林家大长老林镇岳共同率领，放出风声，誓要擒拿你……以及‘叛徒’林婉儿。”沐宁说到此处，看了沈孤寒一眼。

“此外，那第四方神秘势力的踪迹，阁中长老根据残留气息反复推演，怀疑可能与早已绝迹的‘古巫族’有关。此族传闻乃云梦古国遗民一支，精通咒法蛊术，能与南疆毒瘴凶兽为伍，极为难缠。”

沈孤寒静静听着，面色毫无波澜，只在听到“古巫族”与“云梦古国遗民”时，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涟漪。母亲的身影在记忆中早已模糊，只依稀记得那温柔而带着哀愁的眼眸，以及一些支离破碎、关于古老祭坛与奇异图腾的画面。

“古巫族……”他低声重复了一句，并未多言。

又行进了一段路程，前方传来隐约的水声轰鸣。穿过一片茂密的毒蕈林，一条宽阔湍急的大河横亘于前。河水浑浊呈暗红色，奔流咆哮，撞击在河心的嶙峋怪石上，溅起漫天血色的水雾，散发出浓郁的血腥气与煞气，令人望而生畏。

“血蟒河。”沐宁对照舆图，神色凝重，“此河凶险，河中潜伏着无数嗜血蟒鳄，力大无穷，鳞甲坚硬，且含有剧毒。更麻烦的是，这血雾煞气能侵蚀真气，麻痹神魂，御空而过极易坠入河中。”

她指向河面上空：“看那里。”

只见血雾弥漫的河面上空，隐约可见几具残缺不全的尸骨卡在怪石之间，还有破碎的兵器碎片随波沉浮，显然不久前刚有人试图强渡，却失败了。

苏婉清感受着那滔天煞气与血腥，微微蹙眉，净魂之力自发运转，驱散着不适感。

沈孤寒凝视着血蟒河，混沌双眸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这河中的滔天煞气与血腥，对他而言，非但不是阻碍，反而隐隐有种亲切之感，丹田内的混沌幽昙本源甚至传递出淡淡的渴望。

“从此过。”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

沐宁一怔：“孤寒，此河凶险，即便能渡过，消耗必然巨大，若对岸有埋伏……”

“无妨。”沈孤寒打断她，“此河煞气，于我有益。”

他上前一步，周身混沌雾气蓦地扩散开来，并非防御，而是如同张开巨口的深渊，主动鲸吞吸摄起弥漫在河面上的血色煞气！

滚滚煞气如百川归海般涌入他体内，若是寻常修士，早已被这狂暴凶戾的能量撑爆经脉、侵蚀神智。但沈孤寒运转《孤星秘典》，混沌之力霸道无比，竟将这些煞气强行炼化、提纯，化为精纯的混沌能量，补充自身消耗，那新生的、带有净化特性的力量更是将煞气中的杂质与负面意志涤荡一空！

他的气息不仅没有减弱，反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雄浑起来，周身弥漫的混沌雾气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更添几分凶煞之气。

沐宁与苏婉清皆是被他这疯狂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河水中哗啦巨响，十余条水桶粗细、浑身覆盖着暗红骨甲、獠牙狰狞的蟒鳄被沈孤寒吞噬煞气的动静惊动，猛地蹿出水面，张开血盆大口，带着腥风扑咬而来！每一条散发出的气息，都不弱于先天境的武者！

“小心！”沐宁厉喝一声，长剑已然出鞘，剑光清冽如秋水。

苏婉清也立刻凝神，净魂之光蓄势待发。

然而，沈孤寒动作更快。他甚至未曾回头，只是反手一掌向后拍出。

轰！

一道灰红色交织、蕴含着磅礴煞气与混沌寂灭意韵的掌印凭空出现，瞬间放大，如同山岳般碾压而下！

那十余条凶悍的蟒鳄，被这掌印笼罩的瞬间，竟发出恐惧的嘶鸣，仿佛遇到了天敌克星，行动骤然迟缓僵硬！下一瞬，掌印落下，这些皮糙肉厚、刀剑难伤的凶物，竟如同被烈日暴晒的蜡像般，身躯迅速消融、崩解，化作漫天血雾，连骨头渣滓都未曾剩下！那血雾更是被掌印余势卷动，融入沈孤寒周身的混沌雾气之中。

一掌之威，恐怖如斯！

沐宁持剑的手僵在半空，美眸中满是难以置信。她深知这些蟒鳄的难缠，即便她出手，也需费一番功夫才能斩杀干净，绝不可能如此轻描淡写，甚至……将其力量彻底吞噬吸收！

苏婉清亦是掩唇轻呼，看着沈孤寒的背影，眼中异彩连连。他的力量，似乎经过血河煞气的洗礼，变得更加可怕，也更加……深不可测了。

沈孤寒缓缓收回手掌，感受着体内又壮大几分的混沌之力，以及那与南疆煞气更加契合的功法运转，微微颔首。

“走吧。”

他话音未落，周身混沌雾气翻滚，将沐宁与苏婉清一同笼罩。

下一刻，三人身影化作一道灰红色的流光，竟无视那滔天血煞之气的侵蚀与河中凶兽的威胁，直接掠过了宽阔汹涌的血蟒河，稳稳落在对岸。

落地之后，混沌雾气收敛。沐宁与苏婉清发现，方才渡河过程中，她们竟未受到丝毫煞气影响，反而被那混沌雾气保护得严严实实。

对岸是一片更加古老寂静的山林，树木越发高大扭曲，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沈孤寒目光忽然锐利如刀，扫向左前方一片浓密的阴影。

“看了这么久，该出来了吧。”

他声音冰冷，带着一丝嗜血的杀意。

沐宁与苏婉清立刻警觉，循声望去。

只见那阴影之中，传来几声窸窣轻响，随即，五道身影缓缓步出。

这五人衣着打扮与中原人士迥异，身上穿着用各种兽皮、羽毛编织的衣物，脸上涂抹着诡异的彩色纹路，眼神麻木而冰冷，周身缠绕着浓郁的阴寒死寂之气，与沐宁所描述的“非似人族”痕迹极为相似！

为首者，是一个手持骨杖、干瘦如柴的老者，他的眼睛完全是灰白色，没有丝毫生气，此刻正用那空洞的眼睛“盯”着沈孤寒，喉咙里发出沙哑如同摩擦骨骼般的声音：

“外来者……你身上，有‘圣族’的气息……还有，令人厌恶的净化之力……交出……那朵花……”

圣族？指的是混沌幽昙？沈孤寒眸光微闪。这些诡异存在，果然冲着他而来。

沐宁长剑横胸，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古巫族？”

那灰眼老者并未回答沐宁，只是死死“盯”着沈孤寒，重复道：“交出……那朵花……否则，死……”

另外四名怪人同时上前一步，周身阴寒死寂之气大盛，地面上的草木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发黑，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生机。

苏婉清感受到那纯粹的死亡与怨力气息，净魂之力自发激荡，体表泛起净化白光，与那阴寒死气形成鲜明对抗。

沈孤寒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想要？自己来拿。”

话音未落，他身影陡然模糊，如同鬼魅般主动欺近那五名怪人！周身灰红色混沌雾气沸腾，带着刚刚吞噬的血河煞气，一拳轰向那为首的老者！

拳风所过，空间仿佛都微微扭曲，吞噬一切的寂灭意韵与血煞凶戾完美结合，威力比之过往，更添三分暴烈！

那灰眼老者灰白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惊诧，似乎没想到沈孤寒如此果断狠辣。他急忙举起手中骨杖格挡，口中发出急促古怪的音节。

另外四名怪人也同时出手，四道灰黑色的死寂能量如同毒蛇般噬向沈孤寒周身要害。

沐宁与苏婉清岂会坐视？几乎在沈孤寒动手的瞬间，她们也动了。

沐宁剑化流光，天剑阁绝学“分光掠影剑”施展而出，瞬间分化出数十道凌厉剑影，将那四名怪人尽数笼罩，逼得他们不得不回防。

苏婉清纤指连点，一道道净化光束后发先至，精准地射向那四道灰黑死气。经过异变的净魂之力，面对这阴寒死气，竟展现出惊人的克制效果，光束过处，死气如沸汤泼雪般迅速消融，甚至那净化光束中还隐隐产生一股吸力，将消融的死气转化为一丝微弱的能量反哺自身！

那四名怪人发出惊怒的怪叫，显然没料到苏婉清的力量如此奇特而克制他们。

与此同时，沈孤寒的拳劲已狠狠砸在骨杖之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那看似坚硬的骨杖竟承受不住沈孤寒这融合了血煞的一拳，瞬间布满裂纹！

灰眼老者身形剧震，踉跄后退，灰白的眼中终于露出骇然之色。他张口喷出一股黑气，黑气中仿佛有无数怨魂在哀嚎，扑向沈孤寒面门。

沈孤寒不闪不避，张口一吸！

那足以侵蚀神魂的怨魂黑气，竟被他如同长鲸吸水般吞入腹中！《孤星秘典》运转，混沌之力碾压而过，所有怨魂瞬间被炼化成最精纯的能量本源，补充消耗。

“怎么可能？！”灰眼老者失声尖叫，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他们的死寂怨力，对生灵而言是剧毒，此人竟能直接吞噬炼化？！

“旁门左道，也敢觊觎混沌之力？”沈孤寒语气冰寒，一步踏出，再次逼近老者，第二拳随之轰出，气势更盛之前！

这一拳，混沌雾气凝聚，隐隐化作一朵含苞待放的幽昙虚影，花苞之中，仿佛有星辰寂灭，万物归墟！

老者避无可避，尖叫着将破损骨杖横在胸前，体内死寂能量毫无保留地爆发而出，试图抵挡。

轰！

拳劲爆发！

幽昙虚影一闪而逝。

老者的身体骤然僵住，随即，如同风化的沙雕般，从头到脚开始寸寸碎裂、消散，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彻底化为虚无，连那根骨杖也一同湮灭。

其余四名怪人见状，亡魂大冒，再无战意，怪叫一声，身形竟化作四道黑烟，向着密林深处遁去。

“留下！”沐宁娇叱一声，剑光暴涨，化作一道惊鸿，瞬间追上其中一道黑烟，将其绞碎。

苏婉清也同时出手，净化光束如同牢笼，罩向另一道黑烟，那黑烟在圣洁光芒中发出凄厉惨叫，迅速消散。

但另外两道黑烟速度极快，眼看就要没入密林。

沈孤寒眼中厉色一闪，并指如剑，隔空疾点两次。

嗤！嗤！

两道细微却凌厉无比的混沌剑罡后发先至，瞬间洞穿了那两道黑烟。

黑烟发出一声短促的哀嚎，当空溃散，留下两具迅速腐烂枯萎的诡异尸体。

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

从沈孤寒暴起出手，到五名诡异敌人全军覆没，不过短短十数息时间。

沐宁收剑回鞘，看着地上迅速腐化的尸体，眉头紧锁：“这些家伙，手段诡异，似人非人，难道真是古巫族？他们似乎对你的混沌幽昙极为渴望。”

苏婉清心有余悸：“他们的力量阴冷死寂，专门侵蚀生机魂魄，若非我的力量恰好克制，恐怕极为麻烦。”

沈孤寒吞噬炼化了那老者的怨魂黑气与部分死寂能量，感觉混沌之力又精纯了一丝，尤其是对这类负面能量的抗性与吞噬力大大增强。他淡淡道：“跳梁小丑罢了。看来前路，不会寂寞了。”

他目光再次投向丛林深处，那里，煞气愈发浓郁冲天。

“葬星谷，不远了。”

经此一战，他不仅验证了异变后力量的强大与适应性，更隐隐感觉到，在这南疆绝地，他的《孤星秘典》或许能汲取这片土地古老而凶戾的力量，走向一条前所未有的道路。

破而后立，便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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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