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尽人间 第117章 言语试探

暗红光柱贯天彻地，撕开的不仅仅是空间，更是笼罩在万瘴血谷上空万载的死寂与平衡。那自空间裂痕后浮现的猩红巨眼，漠然、暴戾，充斥着对生灵最原始的憎恶与饥渴，仅仅是其投下的一瞥，便让在场所有人心神剧震，修为稍弱者更是气血翻腾，几欲跪伏。

血煞古魔！这尊被上古大能封印于此的凶物，其部分意志，已然透过破损的封印，降临此间！

“吼——！”

并非实质的音波，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层面的咆哮，如同亿万冤魂的齐声哀嚎，冲击着每个人的识海。粘稠的血色沼泽沸腾得更加剧烈，无数气泡炸开，释放出浓郁的血煞毒气。白骨祭坛嗡嗡作响，其上铭刻的古老巫文明灭不定，显然已难以完全压制。

林家与幽冥殿的残存者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得什么星钥碎片、混沌幽昙，纷纷施展保命秘法，如同丧家之犬般向着血谷外围疯狂遁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那两名黑巫族长老面色惨白如纸，绘制着蛇纹的长老嘴唇哆嗦着，喃喃道：“大劫……终究还是来了……”他手中的骨杖光芒黯淡，显然方才维持阵法以及试图阻止沈孤寒，消耗极大，此刻面对破封而出的古魔意志，更是感到深深的无力。

另一位绘制雷霆图腾的长老，名为雷亟，他猛地看向沈孤寒，眼中神色复杂无比，既有因沈孤寒强行夺取星钥碎片可能加速灾难的愤怒，又有一丝因其展现出的强大实力而燃起的、近乎绝望中的微小希冀。他嘶声道：“外来者！你可知你做了什么？！古魔意志苏醒，封印已破，若不及时弥补，待其本体挣脱，万里南疆将化为焦土血狱！”

沈孤寒手握温凉的星钥碎片，将其与怀中第一块碎片并置。两块碎片接触的瞬间，星辉骤然一亮，彼此间产生玄妙的联系，仿佛残缺的拼图找到了彼此。更多的信息流涌入他的识海，不仅关于“幻瞑秘境”，更有一丝关于如何运用星钥之力稳固、乃至封印空间裂隙的模糊感应。他抬头，望着那令人心悸的猩红巨眼，感受着其中堪比化神巅峰的恐怖威压，眼神却依旧沉静如深潭。

“若不取走星钥，任由此地被污染幽昙彻底引爆，古魔苏醒得更快。”沈孤寒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况且，此物本就不属于这里。”

他周身混沌领域自然流转，将那无孔不入的古魔意志威压与血煞侵蚀隔绝在外，护持着身后的沐宁与苏婉清。沐宁手持长剑，剑意凝而不发，虽受环境压制，但眼神锐利如初，紧盯着那空间裂痕以及两名黑巫族长老，防备可能出现的任何攻击。苏婉清则全力运转净魂之力，柔和而坚韧的澄澈光辉笼罩三人，净化着那试图渗透进来的精神污染，她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显然消耗不小。

“不属于这里？”蛇纹长老，名为玄骨，闻言怒极反笑，“哼！说得轻巧！你可知这幽昙碎片与星钥万载前坠落于此，与古魔残魂纠缠至今，早已气机相连，成为封印的一部分？你强行取走星钥，打破平衡，便是亲手开启了灾祸之门！”

沈孤寒目光转向那株依旧在疯狂摇曳、释放着毁灭波动的污染幽昙，此刻它因为星钥被夺，又与古魔意志直接连通，变得更加不稳定，暗红近黑的花瓣边缘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纹，仿佛随时可能彻底崩解。他能感觉到，自己识海中那株纯净的混沌幽昙，对这株被污染的同类，传递出一种既排斥又隐隐带着某种哀伤与牵引的复杂情绪。

“平衡？”沈孤寒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带着一丝冷峭，“以一件失控的污染之源，勉强维系一个随时可能爆发的灾难，这便是尔等黑巫族万载的守护？不过是饮鸩止渴，自欺欺人。”

“你！”玄骨长老气结，骨杖顿地，却一时语塞。因为沈孤寒所言，正是黑巫族世代背负的最大无奈与痛苦。

雷亟长老相对沉稳，他压下心中的焦躁，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年轻人，你天赋异禀，身负纯净的幽昙本源，更兼修某种……旷古绝今的奇异功法，战力惊人。老夫承认，方才小觑了你。但此刻，非是争论孰是孰非之时。古魔意志已醒，封印缺口若不及时封堵，后果不堪设想！你既有胆量夺取星钥，搅动风云，可能也有手段，应对此局？”

他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试探之意。沈孤寒展现出的混沌之力，其本质之高，远超他们的理解，竟能轻易化解各方攻击，甚至连古魔的意志威压都能一定程度上隔绝。这让他们在绝望之中，看到了一线并非完全依赖于祖传封印的可能。

沈孤寒并未立刻回答，他的神识与混沌幽昙本源相连，细细感知着那空间裂痕的状态，以及其下被封印的古魔本体气息。同时，他也分出一缕心神，关注着远处那片阴影——林婉儿并未随林家众人逃离，依旧隐匿在那里，气息起伏不定，显然内心极不平静。

“封堵缺口，并非不可能。”沈孤寒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但需满足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雷亟长老急忙追问，玄骨长老也凝神看来。

“其一，”沈孤寒指向那株污染幽昙，“此物必须解决。它如今已成为古魔汲取力量、冲击封印的桥梁，留之不得。”

玄骨脸色一变：“解决？如何解决？此物虽被污染，但其本质仍是混沌幽昙碎片，与我族世代守护的使命相关，更与古魔气机紧密相连！强行摧毁，恐会引发更剧烈的爆炸，加速古魔脱困！而我族并无净化其污染的手段！”

沈孤寒目光扫过苏婉清，与她交换了一个眼神。苏婉清微微颔首，眸光坚定。沈孤寒这才道：“摧毁不得，便净化之。”

“净化？”两位黑巫族长老同时一愣，随即看向苏婉清，感受到她身上那纯净祥和的灵魂力量，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玄骨迟疑道：“这女娃子的灵魂力量确实纯净异常，或对污秽邪祟有克制之效，但此幽昙被万载血煞怨念侵蚀，其污染之深，已近乎本质改变，单凭她的力量，只怕……”

“单凭她自然不够。”沈孤寒打断道，“需我以混沌本源为基，接引其净魂之力，内外交攻，或可一试。”

这是他方才与苏婉清神识交流，结合自身混沌特性与净魂之光的特点，瞬间推演出的一种可能。混沌，可化生万物，亦可包容、调和乃至净化极端力量。而苏婉清的净魂之体，正是纯净与秩序的极致体现，两者结合，或许能创造奇迹。

雷亟长老眼中精光闪动，似乎在急速权衡。沈孤寒提出的方法闻所未闻，但似乎又隐隐契合某种至高道理。他沉声道：“若真能净化此株幽昙，斩断古魔借此汲取力量的通道，无疑是釜底抽薪之策！但此举凶险万分，净化过程中，必遭古魔意志疯狂反扑，以及幽昙本身力量的反噬……你二人，可能承受？”

“此乃我等之事。”沈孤寒语气平淡，却自有傲骨铮铮，“倒是第二个条件，需看尔等黑巫族。”

“请讲。”雷亟神色凝重。

“其二，”沈孤寒目光如炬，直视两位长老，“我要知道，万载之前，云梦古国究竟因何覆灭？这混沌幽昙碎片为何会流落至此，并与这血煞古魔产生关联？还有……你们黑巫族，与当年的云梦古国，究竟有何渊源？尤其是……与古国的圣女一脉。”

最后一句，沈孤寒的语气虽未变化，但沐宁敏锐地察觉到，弟弟那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一丝极深的波澜。关于母亲的身世，一直是他追寻的谜团。

此言一出，两位黑巫族长老身躯皆是一震，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与骇然。云梦古国、圣女……这些词汇，即便在南疆最古老的传承中，也属于近乎神话时代的禁忌秘辛，这年轻人如何得知？而且还特意点出圣女一脉？

玄骨长老下意识地握紧了骨杖，声音干涩：“你……你究竟是谁？为何会知道云梦古国与圣女之事？”

沈孤寒并未直接回答，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缕精纯至极的混沌之气萦绕，那气息古老、苍茫，带着孕育万物又归寂万物的意韵，与他识海中的幽昙本源同出一源，却又更加深邃。他淡淡道：“我为何知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想解决眼前危机，合作需建立在坦诚之上。我的功法，我的本源，乃至我追寻至此的目的，皆与此有关。尔等若依旧遮遮掩掩，抱着所谓的祖训秘辛不肯示人，那这封印缺口，不补也罢。大不了，我带人离去，南疆存亡，与我何干？”

他这话语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丝漠然，却比任何厉声威胁都更具分量。因为他有说这话的底气和实力！混沌领域护持之下，他若想走，在场无人能留！至于南疆生灵涂炭？他沈孤寒并非滥杀之人，却也绝非悲天悯人的圣者，他的道路，从来都是遵循本心，一往无前。

“你！”玄骨长老气得浑身发抖，却无法反驳。形势比人强，如今是他们有求于人，而非对方求他们。

雷亟长老沉默片刻，脸上复杂的图腾纹路似乎都因他内心的挣扎而微微扭曲。他抬头看了看那不断逸散出恐怖气息的空间裂痕，又看了看沈孤寒那深不见底的眼眸，终于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万载秘辛，终究难逃天意……年轻人，你猜得不错，我黑巫族，确实与万载前的云梦古国，有着极深的渊源。甚至可以说，我族先祖，曾是古国‘护国巫祭’一脉的后裔！”

他顿了顿，似乎在整理着古老传承中那些模糊而沉重的记忆，声音变得悠远而沧桑：“万载之前，云梦古国统御南疆，国力鼎盛，文明璀璨，以其对天地法则的深刻理解与运用，屹立于世。古国崇拜混沌，信奉幽昙，认为其是宇宙本源之象征。当时的圣女，便是能与混沌幽昙沟通，执掌部分本源之力的至高存在，地位尊崇，守护着古国的核心秘境——‘幻瞑’。”

“然而，盛极必衰。一场突如其来的灾劫降临了……关于灾劫的具体情形，因年代久远，传承多有断层，只知并非寻常的天灾**，而是源自天外的恐怖侵袭，伴随着无法理解的诡异与不祥。古国奋力抵抗，但损失惨重，最终……还是覆灭了。都城沉陷，秘境崩塌，无数传承断绝，辉煌化为焦土。”

提到古国覆灭，雷亟长老的声音中充满了悲凉与无奈。

“那这血煞古魔……”沐宁忍不住开口问道。

“血煞古魔……”雷亟长老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它并非天外灾劫本身，而是那场灾劫中，陨落于此的一位敌方魔神！其残魂不灭，与古国战场上空积聚的无边怨气、血煞结合，化为了这尊只知道毁灭与吞噬的凶物。当年古国最后的力量，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才将其封印于此，形成了这万瘴血谷。”

玄骨长老接口道，语气沉痛：“而混沌幽昙的这块碎片，便是在那场最终决战中，从崩溃的圣物本体上剥离，坠落于此。它本欲净化此地怨煞，却反被古魔残魂与万载血煞污染、侵蚀，最终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我黑巫族先祖，作为护国巫祭后裔，肩负起了看守封印、防止古魔复苏的使命，同时也世代研究，试图净化幽昙碎片，可惜……万载努力，收效甚微，只能勉强维持平衡，直至今日……”

说到这里，两位长老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沈孤寒身上，尤其是他指尖那缕精纯的混沌之气。雷亟长老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问出了那个他们心中已然有所猜测，却不敢置信的问题：“年轻人……你身负如此纯净、甚至比记载中圣女所执掌的更为本源的混沌之力……你……你与万年前的云梦圣女，究竟是何关系？”

这一刻，连远处的林婉儿也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沈孤寒。她虽然不完全明白那些古老秘辛，但也听出了沈孤寒的身世，似乎牵扯到一个极其惊人古老的传承。

沈孤寒沉默了片刻，指尖的混沌之气缓缓收敛。他迎向两位长老探究、震惊、乃至带着一丝期盼的目光，缓缓道：“我名沈孤寒。我的母亲，名讳……云梦汐。”

“云梦”二字一出，如同平地惊雷，在两位黑巫族长老脑海中炸响！

“云梦……汐？！”玄骨长老失声惊呼，手中的骨杖差点脱手，“国姓！是圣女嫡系的传承姓氏！你……你竟是当代圣女之子？！”

雷亟长老更是激动得上前一步，浑浊的老眼中竟隐隐有泪光闪烁：“天佑古国！天佑我族！万载之后，竟还有圣女血脉存世，并且继承了如此纯净强大的本源之力！难怪……难怪你能感应到核心召唤，能轻易收取星钥碎片！”

这一刻，他们之前所有的疑惑、愤怒，似乎都找到了答案。沈孤寒不再是单纯的外来闯入者，而是流淌着古国最高贵血脉的传承者，是他们在绝望中苦苦等待的……希望之火！

然而，沈孤寒的神情依旧冷静，甚至带着一丝疏离：“血脉渊源，并不能代表什么。我追寻至此，既为解惑，亦为取得所需之物。如今危机当前，旧事容后再叙。既然条件已明，二位长老，是合作，还是继续对峙？”

他的话语将两位长老从激动的情绪中拉回现实。雷亟长老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翻江倒海，与玄骨长老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断。

雷亟长老郑重地向沈孤寒行了一个古老的、右手抚胸的巫族礼节，肃然道：“既然阁下乃圣女之子，身负古国正统传承，我黑巫族自当倾力相助，共御此劫！但有所命，只要为了加固封印，净化圣物，驱除古魔，我族万死不辞！”

这番表态，意味着黑巫族正式承认了沈孤寒的身份，并愿意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以他为主导。

沈孤寒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这份合作。他目光再次投向那株疯狂摇曳的污染幽昙和上空那令人心悸的空间裂痕，眼神锐利起来。

“既如此，事不宜迟。请二位长老，先尽全力，稳固现有封印，延缓古魔意志的渗透与本体挣脱的速度，为我们净化幽昙争取时间。”

“好！”雷亟与玄骨齐声应道，随即不再犹豫，身形一闪，落在白骨祭坛的两个特定方位，手中骨杖高举，口中吟唱起古老而晦涩的巫咒。道道幽光自骨杖顶端射出，融入祭坛的巫文之中，试图修补那破损的封印，暂时困住那躁动的古魔意志。

沈孤寒则看向沐宁与苏婉清。

“宁姐，为我与婉清护法，警惕可能出现的干扰。”他沉声道，无论是可能去而复返的林家、幽冥殿，还是那隐匿在一旁、心思难测的林婉儿，亦或是这血谷中可能被古魔气息引动的其他邪物，都需防备。

沐宁点头，长剑横于身前，剑意凛然：“放心，有我在。”

沈孤寒最后看向苏婉清，眼神柔和了些许：“婉清，稍后我会以混沌本源强行包裹那株污染幽昙，开辟出一方临时领域，隔绝其与古魔的大部分直接联系，并尝试稳定其狂暴的能量。届时，你需要将净魂之力提升至极致，融入我的领域之中，针对其核心的污染源进行净化。过程可能会很痛苦，无论对你，还是对我。”

苏婉清嫣然一笑，眸光清澈而坚定：“与你并肩，何惧之有？我的力量，本就是为了此刻。”

无需更多言语，信任与默契早已在无数次生死与共中铸就。

沈孤寒不再多言，一步踏出，身形如电，径直冲向那白骨祭坛顶端，那株散发着毁灭波动的暗红幽昙！

新的风暴，已然降临。而这一次，他将不再独自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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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