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尽人间 第84章 意外援手

山坳之内，剑阵光华流转，如倒扣的琉璃碗，将残破的小屋与外界隔绝。阵内，血腥气与淡淡的药味混杂，压抑的寂静中，唯有沈孤寒那微弱却逐渐趋于平稳的呼吸声，以及沐宁因高度戒备而略显急促的心跳声。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淌。每一息都如同拉长的丝线，紧绷欲断。

沐宁持剑而立，身姿挺拔如松，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不断扫视着剑阵之外的风吹草动。她不敢有丝毫松懈，方才影魅遁走，谁知是否会卷土重来，或是引来更可怕的敌人？弟弟与苏婉清皆处于最脆弱的关键时刻，任何打扰都可能是致命的。

阵内，沈孤寒依旧昏迷，但情况已不再继续恶化。在那丝被引导出的本源核心之力带动下，他自身的混沌幽昙之力终于开始了缓慢而坚定的自行运转，如同沉睡的巨兽开始苏醒，一点点地吞噬、转化着那些顽固的毒素与死气。虽然速度慢得令人心焦，但确是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他苍白的脸上，也终于不再是死寂的灰败，隐约透出一丝极淡的生机。

苏婉清则躺在不远处，服下丹药后，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得透明，但呼吸还算平稳，只是眉宇间凝结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痛苦，显然神魂透支极其严重。

另外两名伤势稍轻的天剑阁弟子，则勉强支撑着，负责监控剑阵各节点，额角冷汗涔涔，显然维持这剑阵对他们而言也是不小的负担。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突然！

一直全神贯注警戒的沐宁，瞳孔骤然一缩！

剑阵东南方向，约莫百丈之外，一片看似寻常的灌木丛，其阴影在不自然地蠕动、加深！虽然极其细微，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但如何能瞒过她这位宗师中期巅峰、灵觉全开的天剑阁真传？

来了！

沐宁心中警铃大作，握剑的手指猛然收紧，指节泛白！是影魅去而复返？还是其他追兵？

她不动声色地向那两名弟子打了个戒备的手势，体内剑元暗自提聚，蓄势待发！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对方干扰到孤寒的恢复！

那阴影蠕动的速度加快，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影而出！

沐宁眼神一厉，正欲先发制人，抢先出手！

然而，下一刻，从那扭曲的阴影之中，悄然迈出的，并非预料中狰狞的影魅或黑袍杀手，而是一个……身穿粗布麻衣、头戴斗笠、身形佝偻的老者？

那老者看似老迈，步履却异常轻盈，落地无声。他手中拄着一根看似普通的青竹杖，竹杖点地，却隐隐与周围的地气产生某种奇妙的共鸣。斗笠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满是皱纹的下巴和花白的胡须。

他就那样突兀地出现在剑阵之外，停住了脚步，微微抬起头，仿佛在“打量”着眼前流光溢彩的剑阵，以及剑阵内如临大敌的沐宁几人。

沐宁心中一凛！这老者出现得太过诡异，无声无息，竟能瞒过她之前的灵觉探查，直到如此近的距离才被发现！其实力，深不可测！是敌？是友？

她不敢有丝毫大意，剑尖微抬，锁定老者，声音冰冷如霜：“阁下何人？止步！”

那两名天剑阁弟子也紧张地握紧了剑柄，剑阵光华更盛，散发出凌厉的警告意味。

那佝偻老者似乎并未感受到那迫人的剑意与警告，反而发出了一声极其苍老沙哑的轻笑，如同风吹过破旧的窗棂：“呵呵……好凌厉的剑阵，好重的煞气，好微妙的生死平衡……小娃娃们，不必如此紧张，老朽并无恶意。”

他的声音虽然沙哑难听，却奇异地带着一种抚平人心的温和力量，仿佛山间流淌的清泉，悄然化解着周遭的肃杀之气。

沐宁却丝毫不敢放松，眼神反而更加警惕：“藏头露尾，鬼鬼祟祟，接近我天剑阁剑阵，还说并无恶意？阁下究竟是谁？再不止步报上名来，休怪我剑下无情！”她刻意点出天剑阁名号，意在震慑。

“天剑阁？”老者闻言，斗笠微微动了动，似乎有些讶异，随即又笑了笑，“原来是沐剑辰那小家伙的门人……难怪有如此精纯的剑意。不过，小娃娃，你剑意虽纯，却过于刚直，遇事锋芒太露，不知圆转，易折啊。”

他竟直呼天剑阁当代阁主沐剑辰之名，且语气如同称呼晚辈！

沐宁心中巨震！师尊威震天下，谁敢如此轻慢称呼？这老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至于老朽是谁……”老者顿了顿，青竹杖轻轻敲了敲地面，“山野村夫，名号早已忘却。只是途经此地，感应到一股极其有趣的……混沌生机与净魂凋零交织的气息，心生好奇，特来一观罢了。”

他的话语平淡，却让沐宁心头再次一紧！他竟能隔着剑阵，如此清晰地感知到孤寒和婉清的状态？！

“阁下到底意欲何为？”沐宁声音愈发冰冷，剑意几乎要透体而出。对方越是表现得高深莫测，她越是警惕。

“意欲何为？”老者摇了摇头，青竹杖指向剑阵内的沈孤寒，“那小子，身负混沌幽昙，本源初归，却强引外邪，自毁长城，如今油尽灯枯，仅凭一丝本源硬吊着性命，靠那女娃儿一点净魂余晖勉强点燃生机火种……若无人相助，就算能侥幸活下来，根基也必受损，前途尽毁矣。”

他又指向苏婉清：“至于那净魂女娃，更是可怜。神魂透支，本源枯竭，已伤及根本，若不及时温养，恐有魂散之危，即便救回，也灵性大失，与废人无异。”

他的话，字字句句都如同重锤，敲在沐宁心上，将她最深的担忧**裸地揭露出来！让她脸色发白，握剑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

“而你们……”老者斗笠下的目光似乎扫过那两名苦苦支撑剑阵的弟子，“剑阵虽妙，却无后继之力，如无根之萍，又能撑到几时？强敌环伺，不过是拖延片刻，最终结局，并无不同。”

沐宁咬紧牙关，厉声道：“即便如此，那也是我天剑阁之事！不劳阁下费心！若要趁人之危，尽管动手试试！”

“呵呵……倔强的女娃。”老者似乎并不生气，反而笑了笑，“老朽若真要趁人之危，又何须现身与你们废话？只需静待片刻，待你们力竭，或是强敌再至，自然便可如愿。”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变得有些缥缈：“混沌幽昙，净魂之体……多少年未曾见过了……没想到，在这荒山野岭，竟能同时遇到，还落得这般田地……罢了，罢了，或许也是缘法。”

说着，在沐宁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他竟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站住！”沐宁厉喝，剑罡吞吐，几乎就要出手！

但那老者的步伐看似缓慢，却玄妙异常，一步踏出，竟仿佛无视了空间距离，直接穿过了小乾坤剑阵的流光壁垒，出现在了剑阵之内！那凌厉的剑阵光华，竟对他毫无阻碍，仿佛他只是走入了一片寻常的水幕！

沐宁和那两名弟子骇然失色！这剑阵乃天剑阁秘传，足以困杀宗师境强者，竟被此人视若无物？！

“你！”沐宁惊怒交加，想也不想，手中长剑化作一道惊鸿，直刺老者后心！速度之快，角度之刁，已是她全力一击！

然而，那老者仿佛背后长眼，只是随意地将青竹杖向后轻轻一点。

叮！

一声轻响，清脆悦耳。

沐宁只觉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巨力从剑身传来，她凌厉无匹的剑势竟如同撞上了一座无形的大山，瞬间瓦解！整个人更是被那股力量推得踉跄后退数步，气血翻腾，握剑的手虎口剧痛，几乎要裂开！

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是什么修为？！轻描淡写便化解了她的全力一击？！

那老者却并未回头，依旧一步步走向昏迷的沈孤寒和苏婉清，口中淡淡道：“小娃娃，火气不要那么大。老朽若真有恶意，你们早已是尸体了。”

沐宁稳住身形，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片惨白与无力。对方实力深不可测，远超她的想象，真要动手，他们确实毫无反抗之力。难道……真是意外援手？

在沐宁复杂无比的目光注视下，那佝偻老者走到了沈孤寒身边，蹲下身，伸出枯瘦如柴、布满老年斑的手掌，虚按在沈孤寒心口之上。

“混沌幽昙……生于寂灭，孕于混沌，本是天地间最包容万物之力，岂会被区区外邪所困？只是不得其法，自缚手脚罢了。”老者低声自语，掌心之中，一股温润如水、却又蕴含着难以言喻磅礴生机的青色气流缓缓涌出，悄然注入沈孤寒体内。

那青色气流一入体，竟与沈孤寒那自行运转的混沌幽昙之力完美融合，非但没有丝毫排斥，反而如同最好的催化剂与滋养品，瞬间让那缓慢运转的本源之力活跃了数倍！盘踞的毒素与死气被更快地吞噬转化，干涸的经脉如同久旱逢甘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滋润！

沈孤寒闷哼一声，周身混沌之光明显亮堂了许多，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呼吸变得有力而悠长！

沐宁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老者究竟用了什么手段？其力量属性竟与混沌幽昙如此契合？！甚至比苏婉清的净魂之力效果更佳、更直接！

老者并未停留，又走到苏婉清身边，同样将手掌虚按其眉心。

“净魂之体，澄澈通明，乃天地间最纯净的魂灵之光，竟耗损至此……可惜，可叹。”他掌心再次涌出那温润的青色气流，缓缓注入苏婉清识海。

那青色气流仿佛拥有不可思议的滋养魂灵之效，苏婉清那原本枯竭黯淡、布满裂痕的净魂本源，在这股力量的滋养下，竟如同被春雨滋润的干裂土地，缓缓焕发出生机，裂痕开始细微地弥合，光芒虽仍微弱，却不再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

做完这一切，老者才缓缓收手，站起身，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转向依旧处于震惊中的沐宁，沙哑道：“好了。小子暂无性命之忧，根基亦可保无虞，静养些时日便可恢复，或许因祸得福，对混沌之力的掌控更能精进一层。女娃儿的魂伤也已稳住，不会再恶化，但彻底恢复，需漫长时日温养，急不得。”

沐宁回过神来，看着呼吸平稳、面色好转的两人，又看向那神秘莫测的老者，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她收起长剑，郑重地躬身行了一个大礼：“晚辈沐宁，多谢前辈救命之恩！方才多有冒犯，还请前辈海涵！”

无论对方是出于何种目的，这份援手之恩，是实实在在的。

佝偻老者摆了摆手，斗笠微动：“不必谢我。恰逢其会，顺手为之罢了。这两个娃娃，有点意思，就这么毁了，可惜。”

他顿了顿，忽然问道：“女娃娃，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此地虽暂安，却非久留之地。”

沐宁神色一凛，恭敬答道：“回前辈，晚辈已发出求援讯号，想必阁中高手已在赶来途中。待孤寒情况稍稳，我们便立刻启程，返回天剑阁。”

“返回天剑阁？”老者闻言，却是轻轻摇了摇头，青竹杖点了点地面，“回去？回去做什么？等着被那‘门’之爪牙堵在家里吗？还是觉得，天剑阁如今……铁板一块？”

沐宁脸色猛地一变：“前辈此言何意？！”

老者发出意味不明的轻笑，声音沙哑：“呵呵……老朽什么意思，你心中当真毫无疑虑？那‘巡界使’为何能精准找到你们？那据点为何能存在至今？混沌源核之事，又为何会泄露？”

他每一个问题，都如同重锤，敲在沐宁心上，让她脸色发白，冷汗涔涔。这些疑虑，她并非没有，只是不敢深想！

“小娃娃，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未必最安全。最信任的人，也未必全都可信。”老者的话语如同迷雾中的钟声，发人深省，“若信得过老朽，不妨听我一言。”

沐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再次躬身：“请前辈指点！”

老者微微颔首，斗笠下的目光似乎投向了遥远的南方：“带着他们，向南走。穿过苍云山脉，去南疆。”

“南疆？”沐宁一怔，“那里是火黎部的地盘，与我大夏素来……”

“素来不睦？呵呵，正因如此，才更好避开某些视线。”老者打断她，“去找一个叫‘鬼医’的老家伙，就说……是‘守林人’让你们去的。他或许有办法，能更快治好那净魂女娃的魂伤，也能让那小子……更快适应完整的力量。”

鬼医？守林人？

沐宁从未听过这两个名号。但她看着地上情况明显好转的两人，又想到阁中可能存在的隐患，心中瞬间做出了决断。

这位神秘老者实力通玄，且对孤寒、婉清似乎并无恶意，其建议或许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与其返回可能暗流汹涌的天剑阁，不如另辟蹊径！

“多谢前辈指点迷津！”沐宁再次郑重行礼，“晚辈知道该如何做了。”

“嗯。”老者似乎满意地点了点头，身影开始缓缓向后飘退，如同融入阴影之中，变得模糊起来，“前途多艰，好自为之吧。若有机缘，你我或会再见……”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只余下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在山坳中缓缓回荡。

沐宁怔怔地看着老者消失的地方，久久无言。

山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她收回目光，看向地上气息平稳的沈孤寒和苏婉清，又看了看南方那连绵起伏、云雾缭绕的苍茫山峦，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南疆……鬼医……

看来，他们的征途，要改变方向了。

这意外的援手，究竟会将他们引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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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