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城头的号角声刚歇,捷报传入福州元军大营时,帅帐内正弥漫着一股濒死的腐朽气。阿剌罕卧在软榻上,左颊的恶疽已肿得如拳头大小,黑紫色的脓水浸透了裹布,连呼吸都带着扯动伤口的剧痛。托合帖木儿跪在榻前,头埋得几乎贴地,不敢抬头看主帅的脸色——西路军覆没、两千人降敌的消息,他磨了半宿,终究还是得说出口。
“废物……”阿剌罕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枯瘦的手死死抓着榻边的锦缎,指缝里挤出的字眼带着血沫,“三万大军……竟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建宁……还折了西路军……我怎么向陛下交代……”
托合帖木儿浑身发抖,刚想辩解“反贼狡诈,用火铳和震天雷”,却见阿剌罕猛地咳出一口黑血,溅在明黄色的帐帘上,如同一朵骤然绽放的死亡之花。帐内的医官连忙上前,按住阿剌罕的脉搏,脸色瞬间惨白,对着帐外的亲兵摇了摇头——这位纵横江南的元军统帅,已是油尽灯枯。
阿剌罕的目光渐渐涣散,却突然死死盯着帐门方向,像是看到了什么。亲兵们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一名身披银甲的少年将军,正大步流星走进帐来。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眉眼间带着蒙古贵族特有的凌厉,腰间悬着忽必烈御赐的“虎头刀”,正是刚从大都赶来的铁穆耳——忽必烈得知南征不利,特地派皇孙前来督战。
“皇孙……殿下……”阿剌罕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铁穆耳按住肩膀。少年的手掌沉稳有力,眼神里没有丝毫慌乱,只淡淡道:“阿剌罕大人,安心去吧。江南的战事,从今往后,由我接手。”
阿剌罕看着铁穆耳沉静的脸,忽然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嘴角扯出一抹惨淡的笑,从怀中掏出一枚虎符,颤巍巍地递过去:“福建行省……三万兵马……全交予殿下……务必……务必剿灭宋室余孽……”话音未落,他的手便垂了下去,眼睛圆睁着,仿佛还在盯着建宁的方向。
帐内一片死寂,托合帖木儿等人连忙跪地行礼:“参见皇孙殿下!愿殿下统领三军,荡平反贼!”
铁穆耳接过虎符,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金属,目光扫过帐内的将领们——托合帖木儿面带愧色,孛罗眼神桀骜,其余将领或惶恐或观望,显然对他这个“空降”的少年统帅,并不完全信服。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走到帐中央的沙盘前,俯身看着上面标注的建宁地形——鹰嘴峰的溶洞、落马坡的峡谷、青泥岭的粮道,每一处都插着小红旗,显然是阿剌罕先前标注的“反贼要地”。
“托合帖木儿,”铁穆耳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率残部驻守福州,修补城墙,整顿粮草。三日之内,我要看到福州府库充盈,兵马齐备,若再出纰漏,军法处置。”
托合帖木儿连忙应下:“末将遵令!”
铁穆耳又看向孛罗:“你率东路军,即刻移师建宁城外三十里的‘落马坡’,在那里扎营。记住,只许守,不许攻,若反贼来犯,便用床弩射退,不许追击。”
孛罗愣了愣,忍不住抬头:“殿下,反贼刚打了胜仗,士气正盛,咱们为何不趁其立足未稳,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铁穆耳冷笑一声,指着沙盘上的落马坡,“阿剌罕大人就是因为急功近利,才让反贼钻了空子。赵昺那小子,最擅长用伏兵和诡计,你若贸然出击,只会重蹈托合帖木儿的覆辙。”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我要的不是速胜,是必胜。你只需守住落马坡,断了反贼北上的路,剩下的,我自有安排。”
孛罗被他看得心头发怵,不敢再反驳,只能躬身领命。铁穆耳又吩咐了几名将领,分别负责打探情报、联络泉州的阿拉伯商人、加固闽江的水师防线,每一项指令都条理清晰,丝毫不像是个初掌兵权的少年。帐内的将领们渐渐收起了轻视之心,看向铁穆耳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
待将领们都退下后,铁穆耳独自留在帐内,拿起阿剌罕留下的“反贼情报册”,翻到“赵十三”那一页——上面写着“疑似宋少帝赵昺,擅用妖术(火铳、震天雷),笼络畲族与流民,在建宁推行异制,民心归附”。他指尖划过“民心归附”四个字,眉头微微皱起——他在大都时,就听巴思八说过,江南的汉人“心念宋室,难服王化”,如今看来,这话倒是真的。
“来人。”铁穆耳喊道。
一名亲信亲兵走进来:“殿下有何吩咐?”
“去查一下,建宁最近在推行什么‘异制’,还有那个赵十三,平日里都在做些什么。”铁穆耳沉声道,“记住,要悄悄查,别让反贼察觉。另外,把泉州的赛义德请来——我要和他谈谈硫磺的生意。”
亲兵应下,转身离去。铁穆耳再次看向沙盘,目光落在建宁的“铁坊”和“织坊”上——阿剌罕的情报里说,反贼的铁产量日达三百斤,还能织出比官布更细的布。“看来,这赵昺不仅会用兵,还懂治民。”他低声自语,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这样的对手,倒是比那些只会哭着喊‘复宋’的腐儒,难对付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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