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肖阳端起那第三碗清澈见底的酒液,仰头饮尽。
眼前的景象没有立刻变幻,
而是先被一片朦胧的金红色光芒所笼罩,
仿佛夕阳泣血,悲壮而苍凉。
光芒渐散,入目所见,是一片狼藉的升仙台旧址,
比他之前见过的更加残破,巨大的裂缝蔓延,焦黑的痕迹随处可见,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与散不去的道韵哀鸣。
大战似乎刚刚结束,
幸存的门人弟子正在沉默地救治伤员、收殓同门的遗骸,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他的“视角”定格在不远处。
云宸宗主依旧穿着那身染血的道袍,脸色苍白如纸,气息萎靡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
他的怀中,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婴,女婴睡得正熟,对周遭的惨烈毫无所觉。
凌绝站在云宸面前,他身上的伤势同样骇人,
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还在渗着血,但他仿佛毫无知觉。
他原本锐利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
眼神混乱不堪,种种情绪在其中疯狂交织。
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石磨过,冲着云宸低吼,
“为什么……为什么不飞升?!师尊!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们牺牲了那么多!霜儿……霜儿她……就是为了飞升!为了宗门能挣脱这片天地!她才会……”
凌绝的声音哽咽了一下,巨大的悲痛让他几乎无法言语,他猛地喘了几口粗气,才能继续吼道:
“可现在呢?!你封闭了飞升通道!我们所有的牺牲……岂不是都白费了?!”
“颜霜的死……还有什么意义?!”
他猛地抬手,指向那早已黯淡、被强行闭合的通道入口,手臂因激动而剧烈颤抖:
“难道……难道你真的信了那个疯子的话?!那个上古时代的长老!”
“他后来分明是疯了!他甚至对你出手了!他的话怎能相信?!”
面对凌绝几乎是指责的悲愤怒吼,云宸的脸上没有一丝怒意,只有更深沉的疲惫与哀伤。
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怀中的女婴似乎被惊动,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云宸立刻轻轻拍抚,动作温柔得与他此刻惨烈的状态格格不入。
待咳嗽稍平,云宸才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凌绝,望向那片虚无,
仿佛在凝视着某个至高无上的存在,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
“凌绝……并非因他之言。”
“而是在那道流光融入我身,在我明悟其蕴含的‘飞升’真相的那一刻,我便已做出了选择。”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如何将这残酷的真相说出口:
“顺应‘飞升’,我等确能带领宗门踏入更强大的‘未来’,获取无穷资源与力量…”
“但代价是…整个大道宗的文明烙印将被彻底同化,沦为‘祂’的傀儡兵团,征伐万界,”
“届时,我们将身不由己,挥戈向内的,将是诸天万界,是一切人族文明!无论其来自何方!”
“此非我道!更非我人族存续之道!”
“这便是‘飞升’的真相!一场将自身文明卖与邪魔,换取力量的交易!”
“那位上古长老并非叛徒,他不知用了何等秘法,短暂摆脱了控制,想要警告我等,”
“却被‘修正’了神智,成为了清除‘意外’的工具。”
云宸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凌绝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的语气带着一丝歉然,却毫无悔意:
“凌绝,若你仍渴望那般‘飞升’……”
“我,可以为你重新强行打开通道。”
“你……可自行离去。”
幻境中的凌绝,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满腔的悲愤与质疑瞬间被这残酷的真相冻结。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
真相竟是如此。
颜霜用生命守护的,并非是飞升的希望,而是宗门避免沦为傀儡的命运,是人族的一线生机。
巨大的认知颠覆和情感冲击让他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所有的怨恨似乎都失去了落脚点,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茫和痛苦。
最终,幻境中的凌绝缓缓抬起头,眼中的疯狂与混乱渐渐沉淀,化作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
他看着云宸,嘴唇翕动,说出了他的选择。
然而,楚肖阳却听不清他具体说了什么。
就在此时,幻境中所有景象猛地向中心收缩,瞬间化为一片纯粹的黑暗。
凌绝那冰冷而疲惫的声音,仿佛从万古冰原上吹来的寒风,
直接响彻在楚肖阳的灵魂深处,发出了那最终的拷问:
“换做是你……”
“宗门煌煌未来,与看似虚无缥缈的人族大义……”
“唾手可得的无上力量,与可能粉身碎骨的抗争之路……”
“你,会怎么选?”
这是私欲与大义之抉择,是凌绝心中跨越五千年的执念与痛苦凝聚而成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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