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轴发出一声悠长的“吱呀”声。
子隽的心几乎在那一刻跳出胸腔。
门缝里透出的光线,映出一个他几乎不敢奢望的身影——傅亦辰,那个他曾以为会永远躺在病床上的人影,正用尽全身力气,颤颤巍巍地试图站直身体。
苍白的脸上是强忍痛苦的倔强,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那双眼睛,正穿过门扉的阴影,努力地望向子隽。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与心酸的洪流瞬间淹没了子隽,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只能张着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是奇迹吗?
他几乎要冲进去。
“子隽,你进来。”
沈灵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打破了子隽的失神。
她几乎是立刻伸手,稳稳地托住了傅亦辰摇摇欲坠的身体,小心地将他扶回冰冷的轮椅上。
傅亦辰跌坐回去时,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仿佛支撑他的力量瞬间被抽干。
子隽立刻闪身进屋,反手带上门。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沈灵熙已经疾步上前,一把攥住他的胳膊,将他不由分说地拽到距离傅亦辰最远的角落,窗帘的阴影几乎将两人吞没。
“子隽,” 沈灵熙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眼神锐利得能穿透人心,“听着,六个小时。你只有六个小时!”
她伸出食指,用力地点着空气,强调着这个残酷的时限,“六个小时之后,必须!把他给我毫发无损地带回来!一分钟也不能多!”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滞了,沈灵熙的目光牢牢锁在轮椅上那个过分安静的身影上。
傅亦辰的头微微偏向一侧,碎发遮住了眉眼,整个人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精致瓷器,只有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生命尚在。
沈灵熙眼底翻涌的情绪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是深入骨髓的忧虑,更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几乎要将她自己也燃烧殆尽。
“看见了吗?”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强行抑制的颤音,手指几乎要戳破空气,指向傅亦辰被宽松裤管覆盖的腿部,“看清楚他腿伤的针”
子隽的心猛地一沉,顺着她指点的方向凝神细看。
在薄薄的布料下,隐隐透出数个微小、规则的凸起轮廓。
“那是维系他神经反应的银针!”沈灵熙的呼吸骤然变得短促而粗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淋淋的警告,“听着,子隽,听清楚!千万!千万不能碰!一丝一毫的触碰都不行!更不能拔!绝对不可以!”
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试图用疼痛压下那股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恐惧,“任何一点外力干扰,哪怕只是最轻微的震动,都可能是致命的!你明白我说的‘致命’吗?是‘没命’!是立刻!彻底的终结!”
她猛地吸了一大口气,那气流刮过喉咙发出嘶嘶的声响,强迫自己从濒临失控的边缘拽回一丝理智。
语速却更快了,如同连珠炮般砸向子隽,不容他有半分遗漏:“还有,六个小时……只有六个小时!如果……如果出于某种原因非要站起来,”
她的目光锐利如刀,刺向子隽,“你必须!立刻!全程贴身扶住他!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离开!或者,立刻让他靠住最坚固的支撑物!墙、柱子……任何能彻底承载重量的东西!”
她的视线扫过傅亦辰那双隐藏在布料下、看似完好却脆弱不堪的腿,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痛楚:“他的腿……里面的东西早就……早就撑不住了!神经就像被蛀空的朽木,根本承受不住他自身的重量!哪怕只是站起来一秒钟,都可能……瞬间崩溃、粉碎!后果……”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用力地摇头,那未尽的恐惧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沈灵熙的眼神死死锁住子隽,仿佛要将这沉重的嘱托刻进他的骨子里。
“我去拿拐杖,之前就准备好了,就怕哪一天用的到,但是,他一直不肯接受治疗,这次终于派上用场了。”
子隽冲下楼去拿研究准备好的拐杖,没一会儿就上来了。
他挺直背脊,目光迎向沈灵熙,没有丝毫犹豫,斩钉截铁地回应:“我明白!你放心。我用命担保!这次任务是去拔掉那个毒瘤据点,把那些渣滓绳之以法。我绝不会让任何一个毒贩靠近他半步!更不会让任何意外发生!六小时,我一定把他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磐石般的重量,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这份承诺,不仅仅是对沈灵熙的交代,更是对他身后那个沉默战友的誓言。
沈灵熙紧绷的肩线似乎微微松了一丝,她最后深深地看了傅亦辰一眼,那眼神包含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然后才让开了去门口的路。
子隽走到傅亦辰面前,蹲下身,平视着他。
傅亦辰抬起眼,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近乎挑衅的笑,声音沙哑:“走吧,时间宝贵。别……别像抬棺材一样看着我。”
子隽心中一痛,随即也咧开一个坚定的笑容,小心地伸出手:“放心,亦辰。我扶你。咱们去把那些祸害,捆成粽子带回来。”
他避开他手上的手臂,稳稳地架起傅亦辰的另一条手臂,另一只手将拐杖递到他空着的手中。
傅亦辰借着他的力道,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再次脱离了轮椅的支撑,身体的大部分重量都倚靠在子隽身上,每一次轻微的挪动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
两人以一种近乎悲壮的姿态,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地,走出了房门。
沈灵熙站在门内,看着他们的背影融入走廊的光线里,直到轮椅碾过门槛发出轻微的声响,她才猛地抬手,用力按了按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口。
墙上的挂钟,秒针每一次的跳动,都像敲在她的神经上。
“一定要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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