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银针在沈灵熙指尖捻动。
她已经为傅亦辰施下了八针。
每一针落下,都伴随着傅亦辰身体瞬间的绷紧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闷哼。
这银针封穴之法,霸道异常,是以强行刺激、压榨潜藏的生命力为代价,换取这半日的站立。
从第二针开始,痛苦便如潮水般层层叠加,不再是简单的刺痛,而是深入骨髓的酸胀,灼烧,撕裂感,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火蛇在他腿部的经络里钻行,啃噬。
傅亦辰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早已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和后背的衣衫,他死死咬着下唇,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双手紧握着轮椅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
但他始终一声未吭,只有那压抑到极致的粗重喘息,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沈灵熙全神贯注,指尖稳定得如同磐石。
她捏起第九根针,也是最后一根,这根针将封住最关键的气海要冲,彻底激发出他双腿那短暂的“活力”。
她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精准地锁定穴位,正要刺下——
“咚咚咚!”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伴随着子隽清朗却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穿透门板:“亦辰!车已经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这次我们一定能成,把和你二叔傅明交易的那个毒贩抓个人赃并获!”
这声音来得毫无预兆,如同惊雷在静谧的诊疗室炸开。
沈灵熙正处于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指尖一颤!
就是这微不可查的一颤!
银针本该精准刺入气海旁半寸的辅穴,却因这分神,角度偏了毫厘,刺入了旁边一处同样敏感却并非最佳位置的区域!
“嘶——呃!”
傅亦辰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身体剧烈地一弹!
那瞬间爆发的剧痛远超之前任何一次,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骨髓深处,又猛地搅动了一下。
他再也控制不住,一声痛苦至极的低吼从紧咬的牙关中溢出,整个上半身都痛苦地弓了起来,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变得惨白如纸。
沈灵熙心头猛地一沉,立刻稳住心神,手指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极其精微地调整了针尾的角度,将针勉强导回正途。
她额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眼中闪过一丝懊恼和自责。
“抱歉!”她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不是故意的。最后一针了,你…千万忍住。”
她看着傅亦辰痛得浑身痉挛却依旧死死憋住更大声响的模样,心中揪紧。
傅亦辰紧闭着眼,大口喘息,喉结剧烈滚动,仿佛要将那蚀骨的痛楚生生咽下去。
几秒钟后,他才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从齿缝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好。”
沈灵熙屏住呼吸,指尖凝力,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最后的捻转和定针。当针尾稳稳停在皮肤上时,她感觉自己也几乎虚脱。
“好了。”她声音有些沙哑,迅速退开一步,仔细观察着傅亦辰腿部的反应,“现在,试着动动你的腿,感觉一下,是不是……有些力气了?”
傅亦辰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眼眸因为剧烈的痛苦而布满血丝。
他尝试着,极其缓慢地,用力去驱动那沉寂已久的下肢。
右腿的脚趾,先是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接着,左腿的膝盖似乎……真的向上抬起了微不可察的一分!
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力量感,如同久旱逢甘霖般,在麻木的肢体深处悄然滋生。
“是……有力气了。”傅亦辰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却又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
沈灵熙看着他眼中那簇希望的火苗,却不得不再次泼上现实的冷水,语气严肃得不容置疑:“听着,傅亦辰!你只有半天时间,六个小时,三百六十分钟,一分钟、一秒钟也不能多!这针法是在强行透支你的根本!处理完毒贩的事情,无论结果如何,你必须立刻、马上回到这里!我会在这里等你。”
她加重语气,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傅亦辰心上,“切记,在这段时间内,这些针就是你的命!绝对、绝对不可以碰!更不可以拔出来!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轻则前功尽弃,重则……当场毙命!明白吗?”
傅亦辰迎着她凝重如冰的目光,郑重点头:“明白。每一针,都是我的倒计时。”
他顿了顿,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问道:“现在……我可以试试站起来吗?”
沈灵熙看着他苍白却坚毅的脸,心中叹息。
她上前一步,伸出双手稳稳地扶住他的手臂:“可以。但记住,这只是‘能站’,不是‘能走’。起来的时候,动作一定要慢!尽量让子隽扶着你,或者找根结实的拐杖支撑!你的腿骨和肌肉承受了太久的不活动,现在全靠银针激发的气血强行支撑,脆弱得像琉璃,压力太大随时可能崩溃!”
她的手臂纤细却异常有力。
傅亦辰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意志力都灌注到双腿,借助沈灵熙的支撑,一点一点地将身体的重量从轮椅转移到自己的脚上。
这个过程缓慢得如同蜗牛爬行,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和令人牙酸的骨骼摩擦感。
他紧咬着牙关,汗水如同小溪般顺着鬓角流下,滴落在昂贵的西装肩头。
沈灵熙稳稳地支撑着他,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和那份孤注一掷的决心。
终于,在漫长的几秒钟后,傅亦辰的膝盖缓缓地,一点一点的打直了!
他摆脱了轮椅的束缚,双脚实实在在地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身体虽然微微摇晃,却独立地站立了起来!
成功了!
尽管站立的身姿还带着僵硬和不稳,尽管那双腿仍在细微地颤抖,尽管剧痛依旧如影随形……但他确实站起来了!
久违的俯瞰的视角让他心头巨震,一种混杂着痛楚、狂喜和强烈使命感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脚下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一条通往未知战场、却必须踏上的荆棘之路。
而门外,子隽还在等待着。
时间,已经开始无声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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