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东厂诏狱深处。
这里不见天日,唯有墙壁上摇曳的牛油灯投下昏黄跳跃的光晕,将扭曲的人影拉长,投射在湿冷滑腻、遍布暗褐色污迹的石壁上。空气凝滞而沉重,混合着血腥、腐臭以及一种长期不见阳光的霉味,吸入口鼻,带着铁锈般的腥甜,令人作呕。
最深处的刑房里,曹猛如同一座濒临爆发的肉山,瘫坐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他身上的绯色蟒袍沾满了暗沉的血渍和灰尘,多处破损,左肩处简单包扎的伤口仍在不断渗出脓血,将纱布染成一片污浊。他那张原本因养尊处优而油光满面的胖脸,此刻灰败如土,唯一的独眼布满了猩红的血丝,眼神浑浊,却时而闪烁出野兽般疯狂而怨毒的光芒。
地宫之战的惨败,如同最恶毒的梦魇,日夜啃噬着他的心神。东厂精锐折损近半,他本人更是身受重伤,元气大伤。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陆惊澜的背叛与远走,沈墨林清音的逃脱,如同狠狠扇在他脸上的耳光,将他多年经营的威严与权势,击得粉碎。
“废物!一群废物!”他猛地一挥袖,将身旁刑架上的一套精铁钩爪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声音在空旷的刑房里回荡,显得格外尖利虚弱。“连几个丧家之犬都抓不住!咱家养你们何用?!”
侍立在一旁的几个东厂档头、番役,个个噤若寒蝉,低垂着头,大气不敢出。他们能感觉到曹猛身上那股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暴戾与绝望。
就在这时,刑房角落的阴影,如同活物般无声地蠕动、汇聚。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连墙壁上的灯火都为之猛地一暗,火苗诡异地拉长,变成了幽绿色。
曹猛的独眼骤然收缩,死死盯向那片阴影。
一个身影,仿佛是从墙壁里渗透出来一般,缓缓显形。他穿着一件宽大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斗篷,兜帽低垂,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线条冷硬、毫无血色的下巴。他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气势外放,却让整个刑房的温度骤然下降,那些东厂番役甚至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向后退缩。
幽冥殿,来使。
“曹公公安好。”斗篷下传来一个声音,平淡,冰冷,没有丝毫情绪起伏,像是两块生铁在摩擦,“殿主让我来问一声,那‘钥匙’,何时能到手?”
曹猛胸膛剧烈起伏,牵动了伤口,让他疼得龇牙咧嘴,独眼中的怨毒几乎要溢出来。他强压着怒火,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钥匙?哼!咱家为了你们幽冥殿的事,损兵折将,连老命都差点搭进去!那沈墨和林清音,如今不知逃到了哪个犄角旮旯!你还有脸来跟咱家要钥匙?!”
幽冥殿使者沉默了一下,兜帽似乎微微转向曹猛受伤的肩膀,那冰冷的视线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内里的溃烂。“曹公公,合作,讲求的是诚信,是能力。殿主提供了消息,指明了方向,甚至暗中帮您牵制了部分锦衣卫。是您的人……办事不力。”
“办事不力?”曹猛猛地一拍椅子扶手,想要站起,却因伤势和虚弱又跌坐回去,喘息着,独眼赤红,“若非你们情报有误,低估了沈墨那杂种的武功和林清音那贱人身上古镜的诡异,咱家何至于此?!那地宫里的阵法,你们可曾提前告知?!陆惊澜的反水,你们可曾预料?!”
他的质问如同连珠炮,在这阴森的刑房里激荡。他感觉自己像是一颗被利用完即将抛弃的棋子,所有的损失,所有的失败,似乎都成了他一人之过。
使者依旧平静无波:“过程如何,殿主并不关心。殿主只要结果。没有‘钥匙’,下一步计划便无法展开。曹公公,您应该明白,耽误了殿主大事的后果。”
那平淡语气中蕴含的威胁,如同冰锥,刺得曹猛骨髓发寒。他当然知道幽冥殿主的手段,那是一个比皇帝、比朝堂上任何敌人都更加恐怖、更加不可揣度的存在。
一股极致的屈辱和愤怒,混合着对幽冥殿主深深的恐惧,在曹猛心中翻腾、发酵。他独眼死死盯着那幽冥殿使者,肥胖的手指紧紧抠着椅子扶手上的雕花,指甲因用力而泛白。
他曹猛,执掌东厂,权倾朝野,何时受过这等窝囊气?!被一个藏头露尾的鼠辈如此逼迫!
然而,现实的残酷像一盆冰水,浇熄了他妄图反抗的冲动。东厂元气大伤,他在朝中的对头绝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若无幽冥殿暗中支持,他别说保住权位,恐怕连性命都……
权衡利弊,那噬骨的怨恨,最终被更强大的求生欲和权力欲压了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带着刑房的腥臭和他自己伤口的腐味,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将挺直的脊背佝偻了下去。脸上的暴戾渐渐被一种近乎谄媚的、扭曲的笑容取代,只是那笑容在他灰败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使者……息怒。”曹猛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明显的讨好,“是咱家……是咱家一时情急,口不择言。殿主的大事,咱家岂敢耽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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