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残阳如血,将北京城高耸的灰色城墙染上一抹悲壮的赭红。
巨大的城门如同巨兽的口,吞吐着南来北往的人流车马。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汗臭、以及隐约的牲口粪便气味,各种口音的吆喝、争执、叹息混杂在一起,构成了帝都九门特有的喧嚣。城头守军的甲胄在夕阳下反射着冷硬的光,眼神警惕地扫视着下方每一个入城之人,透着一股天子脚下的森严气度。
人流中,缓缓行来两骑。马是普通的黄骠马,毛色黯淡,带着长途跋涉的风尘。马上之人,也做寻常客商打扮,男子穿着半旧的青色直身,女子则是一袭素雅的月白裙衫,头戴帷帽,轻纱垂落,遮住了面容。
正是易容改装后的沈墨与林清音。
沈墨的脸色依旧带着重伤初愈后的苍白,嘴唇缺乏血色,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却锐利如鹰,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城门内外的每一个角落,评估着潜在的威胁与退路。他左臂用布带固定在胸前,右手持缰,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似乎牵动着内里的伤势,让他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但脊背却挺得笔直,如同一柄收入鞘中却依旧不肯弯折的剑。
林清音的帷帽轻纱下,目光更多地停留在沈墨身上。见他眉头微蹙,她便知他定是伤口又疼了,或是内力运转滞涩。自星陨之地脱险,虽经她连日精心诊治,但那强行凝聚剑气一指,几乎耗尽了他所有本源,内伤极重,非一朝一夕能够痊愈。这一路行来,她悬壶济世赚取的微薄盘缠,大半都换了为他调理内息的珍贵药材。她下意识地勒紧缰绳,让马匹更靠近他一些,仿佛这样便能随时扶住他。
“还好吗?”她微微倾身,声音透过轻纱,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切。
沈墨转过头,对上她纱幕后模糊却写满担忧的视线,心头微微一暖,那股因身处险境而自然绷紧的冷厉稍稍化开些许。“无碍。”他声音低沉,带着伤后的沙哑,“进城后,先寻个僻静处落脚。”
林清音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转向那越来越近的城门洞,仿佛那不仅是进入帝都的通道,更是一张通往未知漩涡的巨口。京师,大明权力的中心,这里等待他们的,是远比塞外大漠更加错综复杂的阴谋与杀机。她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裙裾。
缴纳了微不足道的入城税,两人随着人流,终于踏入了北京城内。
霎时间,一股更加纷杂、浓烈的人间烟火气扑面而来。笔直的青石板官道宽阔得可容数辆马车并行,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贩夫走卒引吭叫卖,达官贵人乘轿骑马前呼后拥,三教九流的人物穿梭其间,构成一幅鲜活而喧嚣的帝都画卷。琉璃瓦的府邸与低矮的民宅交错,朱门外的石狮子威严睥睨,而墙角下,仍有衣衫褴褛的乞丐在瑟瑟秋风中蜷缩。
繁华,奢靡,森严,落魄……种种矛盾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沈墨的目光掠过那些高门大院,最终落在远处一条略显安静的岔路上。“那边。”他低声道,引着林清音脱离主干道,转入更贴近市井民生的街巷。
他们需要尽快找到一个不起眼、便于隐匿又能观察四周的落脚点。沈墨凭借的是杀手本能对环境的洞察,而林清音则更留意那些挂着“药”字招牌的铺面,心中盘算着还需为沈墨添置哪些药材。
就在他们穿过一条人流稍少的巷子,寻找合适的客栈时,前方一阵嘈杂的喝骂与哭喊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只见几个穿着皂隶公服、歪戴帽子的官差,正围着一个摆摊卖菜的老农推搡呵斥。地上散落着被踩烂的蔬菜,一个破旧的菜筐被踢到一边。
“老不死的!敢在爷们儿的地盘上乱摆?识相的快交孝敬钱!”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班头,一脚踩在几棵青菜上,恶狠狠地骂道。
老农跪在地上,不住磕头,老泪纵横:“差爷行行好,小老儿今日还没开张,实在拿不出钱啊……”
“没钱?”班头狞笑一声,抬脚就欲踹向老农,“那就滚蛋!”
周围远远围着一些百姓,皆是面露不忍,却无人敢上前。
林清音帷帽下的眉头瞬间蹙起,医者仁心,最见不得这等欺压良善之事。她下意识地就要催马上前。
“别动。”沈墨低沉的声音及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初来乍到,不宜生事。”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几个官差,又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这些底层胥吏,不过是京城权力结构最末梢的爪牙,但往往也是麻烦的开端。
林清音动作一顿,她也明白沈墨的顾虑是对的。他们身负密信,沈墨重伤未愈,她的身份更是敏感,确实不该节外生枝。但看着那老农无助的模样,她心中实在难忍。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那班头的脚已经快要落到老农身上。
忽然,一道青影闪过。
没人看清沈墨是如何下马的,他似乎只是右臂轻轻一抖缰绳,人便已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那班头与老农之间。他并未出手,甚至没有看那班头一眼,只是用未受伤的右臂,看似随意地一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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