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最后一段崎岖的官道,视野豁然开朗。
八百里洞庭,如一块巨大的、未经雕琢的碧玉,骤然铺陈于天地之间。时值春末夏初,湖面烟波浩渺,水天一色,远处君山如黛,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潮湿的、带着水腥气的风扑面而来,驱散了连日赶路的尘埃与疲惫,也仿佛将北地的那段刀光剑影、王府阴霾暂且吹散。
车帘掀起,先探出的是一只素白纤手,随即,林清音略显苍白的脸庞露了出来。她望着眼前这片未曾见过的壮阔水色,眸中闪过一丝惊叹,连日紧绷的心神也不由得为之一松。只是那眉宇间,仍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虚弱,地宫传承与河畔激战消耗的本源,并非短短十数日旅途所能完全恢复。
沈墨勒住马,与马车并排而立。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劲装,身形挺拔如剑,只是比起金陵初遇时,那份孤冷似乎被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些许棱角。他的目光先是在湖面上扫过,锐利如昔,审视着码头往来如织的船只与形形色色的路人,随即落在林清音脸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到了。感觉如何?”
“好多了。”林清音转过头,对他浅浅一笑,如雨后初荷,“这洞庭之水,气象万千,似乎连空气都清新些。”
沈墨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投向那一片繁忙的湖岸码头。“漕帮……”他低声自语,眼神微凝。根据陆惊澜之前提供的零星信息和沿途打探,这掌控南北水运命脉的庞大帮派,其总舵便设在这洞庭湖口,是此地当之无愧的地头蛇。想要在此地寻找可能与“山河社稷图”相关的线索,与漕帮打交道,恐怕在所难免。
码头喧嚣鼎沸,扛包的苦力、叫卖的商贩、等待渡船的旅客混杂一处,空气里弥漫着鱼腥、汗水和各种货物混杂的气味。大大小小的船只挤满了泊位,其中最为显眼的,便是那些悬挂着黑色蛟龙旗的大型漕船,船工们号子响亮,搬运着沉重的粮包,动作整齐划一,透着一股精干与彪悍。
沈墨与林清音甫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沈墨气质冷峻,步履沉稳,明眼人一看便知是江湖好手。而林清音虽面带病容,衣衫素净,但那清丽绝俗的容貌和娴静出尘的气质,在这纷乱码头上宛如明珠落尘,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两人正准备寻一艘稳妥的客船前往湖对岸的岳州城暂作休整,几名身着青色短褂、腰挎分水刺的汉子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拦在了前面。为首的是个面带刀疤的壮汉,目光在沈墨身上一扫,便肆无忌惮地盯住了林清音,咧嘴笑道:“哟,好标致的小娘子!面生得很啊,第一次来我们洞庭湖吧?这是要往哪儿去啊?”
沈墨脚步一顿,将林清音稍稍挡在身后,眼神平静无波,却让那刀疤汉没来由地心头一凛。
“这位大哥,我等初来乍到,欲往岳州城,不知有何指教?”沈墨语气淡漠,听不出喜怒。
刀疤汉定了定神,想起自己的身份,底气又足了起来,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胸口:“指教不敢当!这洞庭湖上下水陆码头,都归我们漕帮照应!看二位也是江湖朋友,按规矩,新面孔都得报备来历,查验行李!这是为了湖区的安宁,免得有些不开眼的蟊贼混进来!”他话语看似冠冕堂皇,但那闪烁的眼神,分明是另有所图,或许是看林清音貌美,又或许是觉得沈墨像只“肥羊”。
林清音轻轻拉了拉沈墨的衣袖,低声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不愿初来便起冲突。
沈墨会意,从怀中取出一小锭银子,递了过去:“我等只是寻常访友,行囊简单,些许茶资,请几位兄弟行个方便。”
若在平时,这锭银子足够打发。但那刀疤汉见沈墨似乎不愿生事,气焰反而更盛,一把拍开沈墨的手,银锭“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谁稀罕你的臭钱!说了要查验就要查验!尤其是这小娘子背的药箱,谁知道里面藏了些什么?”说着,竟伸手要去抓林清音肩上的药箱。
就在那脏手即将触碰到药箱的瞬间——
一道冷电般的目光骤然钉在刀疤汉脸上!并非杀气,却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能将人血液冻结的寒意。
刀疤汉的手僵在半空,对上沈墨那双幽深的眸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我的同伴,不喜外人触碰。”沈墨的声音依旧平淡,但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地面。
刀疤汉身后的一名汉子见状,觉得失了面子,骂骂咧咧地上前:“妈的,给脸不要脸!”一拳便向沈墨面门捣来,拳风倒也虎虎生威,显然是练过几年外家功夫。
沈墨甚至没有看他。在那拳头即将及体的刹那,他左手微抬,后发先至,食指与中指并拢,看似随意地在那汉子手腕处一敲!
“咔嚓!”一声轻微的骨裂声响起。
“啊!”那汉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抱着诡异弯曲的手腕踉跄后退,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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