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四年的十一月末,寒风卷着冻雨,抽打着安澜城冰冷的石阶,发出刺耳的声响。宸国朝堂之上,炉火映照着君臣凝重至极的面容。北线鹰嘴崖的捷报带来的短暂振奋,早已被南方急剧恶化的战局和西线突如其来的惊变冲刷得一干二净。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一种大厦将倾的危机感,无声地蔓延。
最先传来的,是来自南方归义城的血战消息,字字泣血。 靖安司密探冒死突破重围送出的军报,证实了最坏的预想:赵瑾与四海商会联军,已完成对归义城的合围。海昌帮舰队封锁了沿海水道,并利用舰炮轰击城垣;陆上,厉锋率领的主力步骑混合兵团,架起了数十架重型投石机和攻城塔,昼夜不停地猛攻。
军报详细描述了守城的惨烈:“……敌军攻势如潮,投石连日不息,南面城墙已现数处裂口,守军以血肉之躯反复堵缺,伤亡极重。世子赵铭亲临城头督战,身被数创,犹自不退。然城内箭矢将尽,滚木礌石稀缺,药材奇缺,伤兵哀嚎遍野。粮草……据估算,仅能维持半月。若再无援军,城破……恐在旦夕之间。”
随军报附上的,还有赵铭亲手所书、字迹因痛苦而扭曲的求援信:“……陛下,铭悔不听忠言,致有今日之危!然满城军民,皆为大义而战,盼王师如盼云霓!铭死不足惜,唯恳陛下念在数十万生灵,速发援兵!铭……叩首再拜!”
求援信送至朝堂,满殿寂静,落针可闻。归义城已是孤城,外无援军,内无积粟,陷落似乎只是时间问题。派兵救援?谈何容易!安澜城与归义城相隔千里,中间隔着赵瑾控制的广大区域,大军远征,粮草不继,且极易遭敌军伏击拦截,无异于羊入虎口。即便不惜代价派出偏师,面对联军优势兵力,恐怕也是杯水车薪,徒增损失。
“陛下!归义城已是死地!当断则断啊!”一位老臣颤巍巍地出列,声音悲怆,“应立即令南方边境各关隘进入最高戒备,收缩防线,全力应对赵瑾可能随之而来的北犯!不可为一城而误全局!”
“荒谬!”一位年轻将领梗着脖子反驳,“归义城若失,赵铭若亡,则我南方屏障尽失,赵瑾与商会联军兵锋将直指我境!届时,难道要我宸国千里边境处处设防?救援虽险,尚有一线生机!放弃,则南疆永无宁日!”
朝堂之上,争论再起,主弃与主救两派各执一词,情绪激动。放弃,意味着战略收缩和道义上的巨大挫折;救援,则可能是一场代价惨重的豪赌,甚至可能将宸国主力拖入南方泥潭。
赵轩高坐龙庭,面沉如水,目光扫过激烈争论的群臣,最终落在那封染血的求援信上。他仿佛能看到归义城头在炮火中摇曳的旗帜,能听到伤兵痛苦的呻吟,能感受到赵铭那份绝望中的期盼。放弃赵铭,从战略上看或许是理智的,但……那数十万军民呢?那些因相信宸国而聚集在赵铭旗下的义士呢?一旦放弃,宸国在南方乃至天下的信誉将荡然无存,未来还有谁会效忠?更何况,归义城若能多坚守一日,便能多消耗一分联军的力量,为宸国调整布防争取宝贵时间。
“够了!”赵轩低沉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压下了所有争论。他缓缓起身,走到御阶前,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归义城,不能弃!赵铭,不能不救!”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然,救援非是浪战!”赵轩话锋一转,声音沉稳而决断,“传朕旨意:一、不从安澜派一兵一卒南下!二、命南方边境‘镇南关’守将,即刻抽调本部最精锐之骑兵三千,配双马,携强弓劲弩,由副将率领,不惜代价,轻装简从,绕过敌军主力,突袭联军粮道及后勤据点!焚其粮草,毁其器械,袭扰其后方,迫其分兵!三、开放与靖南接壤的所有边境隘口,加大招揽流民、溃兵力度,许以重赏,鼓励其自发组织,袭扰联军侧翼!四、以朕名义,传檄靖南各州郡,悬赏缉拿赵瑾及商会首要,鼓动境内义军起事,围魏救赵!”
这是一套“围点打援”与“敌后游击”相结合的战术。不直接派兵去解围,而是通过打击联军软肋(后勤)和煽动内部动乱,来减轻归义城的正面压力,为其续命。同时,这也是一种姿态,向天下表明宸国不会放弃盟友。
“另,”赵轩看向兵部尚书,“命北线李大牛,东南周福,严密监控敌军动向,严防拓跋雄或海昌帮趁我南顾之机,发动突袭!”
命令下达,朝臣虽仍有疑虑,但见宸公意志坚决,只得凛然领命。一场针对南方危局的远程救援行动,就此展开。然而,其效果如何,归义城能否撑到转机出现,仍是未知之数。
就在宸国全力应对南方燃眉之急时,西线传来的最新密报,却让局势雪上加霜。 卫尉府通过备用渠道,艰难获得了西蜀内乱的更多细节:镇西将军的兵变蓄谋已久,且得到了四海商会的暗中大力支持。丞相府已被攻破,老丞相生死不明,其党羽遭到血腥清洗。镇西将军已控制锦官城,并宣布由一位年幼的宗室子弟继位蜀王,自封摄政,大权独揽。这意味着,西蜀已彻底倒向四海商会,宸国失去了一个潜在的重要外交支点,西线边境的压力骤然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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