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玄志 第1章 青峁村的异客

大荒南麓的雨，总带着股洗不掉的土腥气。

陆行川蹲在村口的老榕树下，指尖捏着片刚落下的榕叶，看着叶面上的雨珠滚进泥里——这已经是连续下雨的第十天了。往年这个时候，青峁村外的梯田该飘着新稻的香气，可今年别说稻穗，连田埂边的狗尾草都蔫头耷脑，根须泡在积水里，泛着不正常的青黑色。

“行川！该去巡山了！”

村口的土坡上，李伯扛着柄锈迹斑斑的铁叉喊他。老人的蓑衣渗着水，鬓角的白发黏在脸颊上，眼神却比往常亮得吓人。陆行川应了声，抓起靠在树下的木剑——那是他十六岁生辰时，爹用枣木削的，剑刃处被他磨得光滑，却连只山兔都未必扎得透。

青峁村世代守着这片山，说是巡山，其实是防着山里的“东西”出来。村里人都知道，南麓的山不一般，老辈人传下来的话里，这山连着“大荒禁地”，里头藏着长着九条尾巴的狐狸，能吞云吐雾的巨蛇，还有……会吃人的“狰”。

以前陆行川只当是老人吓唬小孩的话，直到三天前。

那天他在山涧边打水，听见上游传来奇怪的嘶吼，像石头砸在铜钟上，震得耳膜发疼。他顺着声音摸过去，看见涧水上游的浅滩上，躺着只半大的鹿，鹿腹被撕开个大洞，鲜血把溪水染得通红，而滩涂的泥地上，留着五个尖锐的爪印——比他的手掌还大，爪尖的划痕深嵌在岩石里，泛着暗绿色的光。

“今天别走太远，”李伯走在前面，声音压得很低，“昨儿夜里，西坡的王二家丢了两头羊，羊圈的木栅栏被掰断了，地上也有那爪印。”

陆行川攥紧了木剑，指节泛白。他想起娘临走前，塞给他的那块黑色玉佩，玉佩上刻着奇怪的纹路，像山又像云。娘说这是陆家的传家宝，让他别弄丢，可他戴了十六年，除了冬天暖手，没发现半点特别。

雨忽然下得急了，砸在树叶上哗哗作响。李伯突然停住脚步，抬手示意陆行川别动，老人的鼻子凑到风里嗅了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狰’的味儿……”李伯的声音发颤，“快走！回村！”

陆行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伯拽着往回跑。风里传来越来越近的嘶吼，那声音比三天前更响，震得周围的树木都在发抖。他回头瞥了一眼，看见山坡那头的灌木丛里，亮起两团猩红的光——那东西很高，站起来比村里的老槐树还高，浑身覆盖着赤红色的鬃毛，五条尾巴像钢鞭似的甩动，最吓人的是它额头的角，青黑色，像用玄铁铸的，尖端闪着寒光。

“跑！别回头！”李伯嘶吼着，把陆行川往前推。

可那“狰”的速度太快了，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追到了身后。陆行川听见李伯发出一声闷哼，他回头看见老人被狰的尾巴扫中，像片叶子似的飞出去，撞在树干上，嘴里喷出血来。

“李伯！”陆行川红了眼，转身就想冲过去，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翻在地。木剑从手里飞出去，插在泥里。狰的爪子踩在他的胸口，巨大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猩红的眼睛离他只有咫尺，嘴里的腥气喷在他脸上，带着腐肉的味道。

他要死了吗？

陆行川的意识开始模糊，他想起娘临走前的眼神，想起爹在山上失踪前，对他说的“守好村子，守好玉佩”。胸口忽然传来一阵温热，是那块一直贴着皮肤的玉佩，玉佩上的纹路好像活了过来，开始发烫，烫得他皮肤发疼。

“吼——！”

踩在他胸口的狰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伤了。陆行川感觉胸口的压力骤然消失，他睁开眼，看见玉佩从他的衣襟里飘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黑色的纹路里透出金色的光，像一张网，罩住了狰。

狰在光网里疯狂挣扎，赤红色的鬃毛开始冒烟，额头的角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是被融化的铁。陆行川爬起来，踉跄着跑到李伯身边，老人还有气，只是昏了过去。他回头看那光网，只见玉佩的光芒越来越盛，狰的嘶吼声越来越弱，最后化作一缕黑烟，消散在雨里。

玉佩缓缓落下，回到陆行川的手里。他摸着玉佩，还是温热的，只是上面的纹路好像比之前更清晰了，像是山的轮廓，又像是一条蜿蜒的路。

雨停了。

远处的山巅上，传来一声悠长的鹤鸣，声音穿透云层，落在青峁村的上空。陆行川抱着李伯，望着那片被雨洗过的青山，忽然明白，娘说的“传家宝”，从来都不是一块普通的玉佩。而他守了十六年的村子，守的或许也不是一片梯田，而是一个藏在山海之间的秘密。

“行川……”李伯醒了过来，抓住他的手，“那玉佩……是‘玄牝珠’的引子……你爹当年去山里，就是为了找它……”

陆行川愣住了。玄牝珠？他只在老辈人模糊的故事里听过这个名字，说那是上古神物，藏在大荒禁地的最深处，能活死人，肉白骨，也能……引动山海间的所有异兽。

“你得走，”李伯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去大荒深处，找你爹，也找玄牝珠。这山里的异兽，只是开始，更大的祸事，要来了。”

陆行川看着手里的玉佩，又看了看身后炊烟袅袅的村子——那是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家，有他熟悉的田埂，熟悉的榕树，还有熟悉的人。可他知道，从玉佩发光的那一刻起，他的路，就不再是村里的田埂了。

他把李伯扶起来，慢慢往村里走。夕阳从云层里钻出来，把青山染成金红色，远处的大荒禁地，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在暮色里露出模糊的轮廓。

陆行川握紧了玉佩，指尖传来的温热，像是娘的手，又像是爹的嘱托。他知道，这趟去大荒，前路必定布满荆棘，有吃人的异兽，有觊觎玄牝珠的恶人，还有藏在山海之间的上古秘辛。

但他必须去。

因为他是陆行川，是青峁村的守护者，也是……玄牝珠选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