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债 第26章 夜焚万亿财

金融街的霓虹灯贪婪地吞噬着夜空，将星辰的光芒彻底湮灭。巨大的全息广告牌横亘在摩天楼宇之间，福运币的价格曲线如同一条傲慢的蛟龙，在夜色中蜿蜒攀升，俯视着脚下如蝼蚁般奔走的人群。更高处的云层间，财神赵公明的神像被投射出来，金元宝在手，笑容可掬，眼底却无一丝温度，仿佛在嘲笑着众生的贪婪与盲目。

姜小满站在全城最高建筑的天台边缘，强风撕扯着他单薄的黑色卫衣，猎猎作响。脚下是这座城市最奢华的金融区，流光溢彩，纸醉金迷。而他身后，堆放着成箱的福运币实物凭证——以特殊防伪材质制成，官方宣称每张都蕴含\"财神赐福\"，总面值超过万亿。

一架微型直播无人机静静悬浮在他面前，镜头红光闪烁。

\"各位观众，晚上好。\"

他对着镜头微笑，声音清晰穿透呼啸的风声。在线人数疯狂飙升，弹幕如暴雨倾泻——有嘲笑，有咒骂，有不解，有期待。

\"今天，我们一起来烧点钱。\"

他缓缓从口袋中掏出一支长柄火柴，动作优雅得像是在准备一场烛光晚餐。

\"疯子！住手！\"一声尖利的呵斥破空而来。

天台入口处冲来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福运基金会的首席执行官，张鼎禄。他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此刻额角青筋暴起，气喘吁吁，平日里的从容荡然无存。四名膀大腰圆的保安紧随其后，手按在腰间的电击棍上。

\"小满！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这是万亿资产！是无数人的身家性命！\"张鼎禄试图向前，却被姜小满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姜小满晃了晃手中的火柴，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张总，来得正好。正好让大家看看，你们日夜守护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财神眷顾的象征！是赵公明大神在人间的恩典！你这是在亵渎神明！\"张鼎禄声色俱厉，他身后的一众高管也纷纷附和，试图用声势压人。

\"神明？\"姜小满嗤笑一声，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整个网络，\"哪个神明需要靠吸食凡人的焦虑和贪婪来维持存在？哪个恩典需要用无数人的破产和绝望来堆砌价值？\"

\"你这是歪理邪说！\"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高管忍不住插话，\"福运币给无数人带来了财富和希望！\"

\"希望？\"姜小满的目光锐利如刀，\"王总监，我记得你去年在内部会议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这些蠢货就是我们的提款机，他们越贪婪，我们越富裕'，需要我播放当时的录音吗？\"

那位高管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

弹幕里炸开了锅，支持与反对的声音疯狂交锋。

\"你们总说，福运币的价值在于信仰，在于香火。\"姜小满转身，面向那堆成小山的福运币，\"可这信仰，究竟是什么？是相信明天会有更多人接盘？是相信自己不会是最后一个傻瓜？\"

张鼎禄脸色铁青：\"你在蛊惑人心！福运币代表了我们对财富的追求，这是人类进步的动力！\"

\"追求财富？\"姜小满猛地转身，目光如刀，\"当清洁工李阿姨用毕生积蓄买入福运币，只因你们承诺'财神必佑信徒'；当大学生小王贷款投资，因为你们说'错过就是罪过'；当无数家庭押上一切，相信你们编织的暴富美梦——这就是你们所谓的进步？\"

他声音陡然提高：\"你们在乎过这些人的死活吗？还是只在乎自己的管理费和提成？\"

张鼎禄被问得一时语塞，随即强辩道：\"投资有风险，这是基本常识！我们从未保证过——\"

\"闭嘴！\"姜小满厉声打断，\"你们确实没有白纸黑字地保证，但你们用尽了一切心理暗示和话术，让所有人相信这是一条通往财富自由的康庄大道！你们利用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将它扭曲成无尽的贪婪！\"

一个年轻的高管突然冲上前来：\"那你又算什么东西？一个靠做空福运币赚得盆满钵满的人，现在来这里装圣人？\"

姜小满冷静地看着对方：\"你说得对，我曾经也是这个系统的一部分。但我醒悟了，意识到自己在助纣为虐。上周我已经将所有做空获利全部捐给了因炒币而破产的家庭。需要看转账记录吗？\"

年轻高管哑口无言，狼狈地退回到人群中。

姜小满深吸一口气，猛地将火柴扔向那堆钞票。

特殊的油墨和材质遇火即燃，幽蓝色的火焰轰然腾起，瞬间吞噬了万亿面值的纸堆。火焰照亮了张鼎禄惨白的脸，也照亮了直播间无数观众惊愕的表情。

\"不！\"张鼎禄发出绝望的嘶吼，几乎要扑过去，却被高温逼退，\"你这个疯子！你知道这会造成多大的金融危机吗？多少企业靠福运币抵押贷款？多少基金将其作为核心资产？\"

姜小满在火光中大笑，笑声里带着悲凉与愤怒：\"终于说出实话了，张总？你不是在乎信仰，不是在乎神明，你在乎的是这个建立在泡沫上的金融游戏能否继续！你们早就知道这是击鼓传花的骗局，只是自信自己不会是最后那个持花人！\"

\"就算是泡沫，也是美丽的泡沫！\"一个女高管尖声叫道，\"它让很多人实现了梦想！\"

\"美丽的泡沫？\"姜小满的声音冷得像冰，\"张经理，你儿子去年因为炒币失败而跳楼的时候，你也觉得这泡沫很美吗？\"

那个女人像是被重击一般，踉跄着后退，掩面痛哭起来。

火势越来越大，热浪扭曲了空气，纸币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如同恶魔的低语。

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燃烧的福运币上空，无数细碎的金色光点开始凝聚，逐渐形成一个模糊而威严的人形——财神赵公明的虚影。他怒目圆睁，手持金鞭，庞大的神威压得天台上所有人几乎喘不过气。

\"姜小满！\"神只的声音如同洪钟，震得人心发颤，\"汝安敢如此！\"

张鼎禄及其手下立刻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神明息怒。

姜小满却站得笔直，狂风卷着灰烬在他身边飞舞，他昂头直视那金色的虚影，毫无惧色。

\"有何不敢？\"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的存在，你的力量，源于人间对你香火的供奉，源于对这福运币的信仰，不是吗？\"

\"此乃天道！吾庇佑信众财富圆满，有何错处！\"财神怒吼，金鞭挥动，带起道道雷光。

\"财富圆满？\"姜小满大笑，笑声里满是悲凉，\"你庇佑的是谁？是那些早已盆满钵满，利用规则收割众生的权贵？还是那些被一夜暴富的美梦蛊惑，押上一切最终血本无归的凡人？你的香火，浸透着多少人的血泪？\"

他向前一步，几乎要踏入火焰之中。

\"看看这个世界吧！富人越富，穷人越穷，而你将这一切神圣化！你挂钩的是资本！是永无止境的增长幻觉！是虚无缥缈的市值！你让所有人变成赌徒，赌明天会有更大的傻瓜来接盘！这根本不是福祉，这是诅咒！\"

财神虚影晃动，似乎被他的话刺痛。神威更盛，试图让这个渺小的人类屈服。\"荒谬！若无吾之赐福，何来繁荣？何来就业？何来社会发展？\"

\"繁荣？\"姜小满猛地挥手，指向脚下繁华却冰冷的金融城，\"看看你带来的繁荣！一边是纸醉金迷，一边是倾家荡产！这就是你想要的？当幸福被标上价码，当生活被K线捆绑，信仰就成了最大的剥削工具！\"

直播间的弹幕出现了微妙的变化，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沉默，反思。

\"你所谓的赐福，不过是悬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让人永远奔跑，却永远吃不到！真正的幸福，是安心的一餐饭，是夜晚的一盏灯，是家人团聚的笑声，是不被数字绑架的自由！这些，你给过吗？你在乎吗？\"

姜小满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但随即变得更加坚定。

张鼎禄挣扎着站起来，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在毁灭人们的希望！即使那希望是虚幻的，也总比没有强！\"

\"虚假的希望比绝望更可怕！\"姜小满回击道，\"因为它让人在幻梦中沉沦，忘记争取真实的幸福！你们不过是用金钱的神话，来掩盖社会的不公！\"

\"那你说怎么办？\"一个一直沉默的中年高管突然开口，声音中带着真诚的困惑，\"如果没有福运币，没有投资，经济怎么运转？人们怎么致富？\"

姜小满转向镜头，语气稍微缓和：\"我不是反对财富，而是反对将财富神化；不是反对投资，而是反对赌博式的投机。真正的经济应该建立在创造真实价值的基础上，而不是虚拟的金融游戏。\"

他转向那熊熊燃烧的火焰，声音穿透火光：\"今天，我就要打破这个神话！\"

他猛地转身，从怀中取出一个古老的陶罐，罐口贴着符文。就在他准备将陶罐砸向火焰中心时，张鼎禄突然暴起，扑向他！

\"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张鼎禄嘶吼着，眼中布满血丝。

两人扭打在一起，直播无人机敏锐地捕捉着这意外的一幕。保安们不知所措地看着，既不敢冒犯神明现身之地，又不敢放任老板处于危险之中。

\"你还不明白吗？\"姜小满艰难地抵挡着对方的攻击，\"你们崇拜的从来不是财神，而是贪婪本身！\"

\"没有贪婪，人类还是猴子！\"张鼎禄咆哮着，几乎失去理智，\"我不管什么神明不神明，但这个系统不能垮！多少人靠这个吃饭？多少家庭靠这个生活？\"

姜小满猛地推开他，眼中既有愤怒也有怜悯：\"看看你自己，张总。你已经成为这个系统的奴隶，甚至愿意为它而死，却从未问过它是否值得扞卫！\"

就在这一瞬间，财神的虚影忽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叹息，让所有人都僵在原地。

\"够了。\"神只的声音忽然变得疲惫，\"让他说完。\"

张鼎禄愕然地看着空中的金色虚影，难以置信神明会站在对手一边。

姜小满站稳身形，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衣物，对着财神微微一躬：\"感谢您给予的机会。\"

他高举那个古老的陶罐，面向镜头：\"这里面装的，是无数人对着福运币祈祷、渴望暴富的'愿力'，是最纯粹的香火本源。今天，我就断了这虚伪的香火！\"

\"住手！\"财神虚影发出惊恐的咆哮，金色巨手抓向姜小满，却在触碰到那陶罐散发的微光时如遭雷击，猛地缩回。

陶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火焰中心。

碎裂声清脆而决绝。

罐中并非实物，而是一道道扭曲的、乳白色的气流——那是无数人对财富的渴望，是最纯粹的贪念凝结。

火焰瞬间变成了纯白色，贪婪地吞噬着那些愿力。福运币的灰烬如同黑蝶般飞舞，在白色火焰中旋转、升腾、消散。

全城所有的全息广告牌上，那条傲慢的蛟龙发出了无声的哀鸣，价格曲线断崖式下跌，数字疯狂跳动，减少，归零……

最终，定格在一个冰冷的\"0.00\"。

与此同时，财神赵公明的巨大虚影开始剧烈地闪烁、扭曲。他脸上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甚至有一丝解脱。

他的身体从边缘开始，化作无数金色的光点，如同风中沙雕，缓缓消散。

\"资本永不眠？\"他看着姜小满，喃喃自语，最终，那威严的脸上竟露出一抹奇异的、嘲讽的笑容，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这个世界。

\"放屁！\"

最后两个字轻若尘埃，却重如泰山。

金色神影彻底崩塌，化为漫天金粉，飘散在都市的夜风里，再无痕迹。

天台上，一片死寂。

张鼎禄等人瘫倒在地，面如死灰，望着那堆仍在燃烧的白色火焰，仿佛被抽走了魂魄。几个高管开始低声啜泣，不知是为失去的财富，还是为崩塌的信仰。

直播仍在继续，但弹幕却罕见地出现了大片的空白。全球无数屏幕前的人们，目睹了神话的终结，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火焰渐渐变小，最终熄灭，只留下一地灰白的余烬。

姜小满站在废墟中央，疲惫却平静。他对着镜头，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

\"旧的神只已逝，只因他的路引我们走向深渊。\"

\"从今日起，香火愿力，改挂勾凡人最微小的幸福。\"

\"愿你我，终得心安。\"

他关闭了直播。

夜空依旧，霓虹依旧，但某些深植于世界运行规则之下的东西，已经悄然改变。

风起，吹散灰烬，也吹散了那曾经笼罩众生的、名为财富的神话。

金融街的霓虹第一次显得有些黯淡，而某些寻常人家的灯火，似乎温暖了几分。

资本永不眠？

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