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刀语 第22章 荆棘丛中的骑士

轮胎碾压过积水路面，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哗啦声。引擎盖下的异响越来越明显，像有一个垂死的人在用扳手敲打缸体，每一次咳嗽都让人怀疑它下一秒就会彻底熄火。车速被迫慢了下来，维持在一种随时可能抛锚的边缘。

雨势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更加猖狂，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浸泡在冰冷和混乱里。破碎的车窗不断灌入寒风和雨水，夜刹的半边身子早已湿透，湿冷的衣物紧贴着皮肤，带走本就稀薄的热量，左肩的伤口在低温下麻木地抽痛。

副驾驶上的狱牙情况更糟，断腿处暴露在湿冷空气中，加之之前虫群的腐蚀伤，皮肉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白色，它蜷缩着，颤抖着，呼吸微弱而急促，只有偶尔抬起眼皮扫向车后时，瞳孔里才闪过一丝警惕的绿光。

后方那辆圣殿摩托依旧不紧不慢地跟着，保持着一段微妙的距离，像是一个极有耐心的猎人，在等待猎物自己流干最后一滴血。

不对劲。夜刹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左眼传来细微的刺痛，并非预警明确的危险，而是一种…被什么东西锁定的、粘稠的窥伺感。那感觉并非来自后方，更像是…弥漫在整个雨幕之中。

突然！

“吱嘎——！！！”

刺耳的、完全不同于轮胎打滑的金属摩擦声从前轮传来！整个救护车猛地向下一沉，像是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按住！方向盘瞬间锁死，巨大的惯性让夜刹和狱牙猛地向前冲去！

夜刹反应极快，一脚狠狠踩死刹车，同时用受伤的左肩死死顶住方向盘，右臂挡在狱牙身前，避免它撞上前挡风玻璃！

轮胎在路面上拖出长长的、冒着青烟的黑色痕迹，最终险险地停在了一片骤然出现的“异常”之前。

不是路障。

车前不到五米的地方，原本湿滑的沥青路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疯狂蠕动、生长的…荆棘！

那不是自然的植物！每一根藤蔓都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表面覆盖着细密的、如同电路纹路般的亮银色符文，尖锐的棘刺足有半尺长，散发出浓郁的、令人作呕的圣洁气息！它们如同拥有生命般从地下钻出，疯狂蔓延、交织，转眼间就形成了一道横跨整个路面、近三米高的巨大荆棘之墙！

荆棘墙的表面，那些符文明灭不定，散发出强烈的秩序能量波动，将周围的雨点都排斥开来，形成一圈诡异的无水地带。空气因能量扭曲而微微荡漾。

“圣光…荆棘…”夜刹的眼神瞬间降至冰点。这种规模的圣术造物，绝不是后面那个普通骑士能施展的。

“哐当！”

一声沉重的金属撞击声从车顶传来，仿佛有什么重物砸落在了上面。

夜刹猛地抬头。

透过破碎的车窗和雨幕，他看到一个人影，正巍然屹立在疾驰的救护车车顶之上！

莱恩！

他居然还没死！

此时的莱恩，形象比在医院时更加恐怖和…诡异。他身上的圣殿铠甲破损严重，胸腹处那个被唐刀贯穿的破口边缘呈现出焦黑的碳化状，但内部却没有流血，反而不断有乳白色的、粘稠的光质从伤口深处渗出，如同活物般蠕动，试图修复创伤。他的面甲碎裂了一半，露出底下半张被严重烧伤、皮肤熔融粘连的脸，唯独那只完好的眼睛，燃烧着纯粹由狂热和怨毒凝聚而成的金色火焰！

他的一只手死死抓着车顶边缘的金属框架，稳住了身形，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手中握着的，不再是圣光弩，而是一柄由纯粹圣光能量凝聚而成的、不断发出嗡嗡震颤声的华丽光矛！

“污染的孽畜！！”他的声音嘶哑变形，却带着某种扩音效果，穿透暴雨，震得人耳膜生疼，“你以为…能逃出圣光的审判吗？！此地，便是你的葬身之处！”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光矛向下掷出！目标并非驾驶室，而是救护车的前轮！

“轰！”

光矛精准地炸裂在左前轮位置！并非物理破坏，而是纯粹的圣能冲击！轮胎瞬间被净化汽化，连带着轮毂都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呻吟！

整辆车猛地向左倾斜，底盘与路面摩擦，爆出大团火花！

“呜！”狱牙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再次掀翻，断腿重重磕在变形的车门上，发出痛苦的哀鸣。

“待着！”夜刹低喝一声，猛地踹开驾驶室车门，翻滚下车。留在车里就是活靶子！

几乎在他落地的瞬间，车顶的莱恩发出了疯狂的笑声，他张开双臂，那面巨大的圣光荆棘墙仿佛接受到了指令，数十根最为粗壮的、闪烁着符文的金属荆棘如同毒蛇出洞，撕裂雨幕，带着刺耳的尖啸，从不同角度朝着夜刹疯狂刺来！封锁了他所有闪避的空间！

夜刹眼神一厉，唐刀瞬间出鞘，刀身缠绕上淡淡的黑色流光，【死线切割】发动！视野中，那些荆棘的能量流动轨迹变得清晰！

刀光如黑色闪电般绽开！

“锵！锵锵锵！”

刺耳的金属交击声爆响！火星四溅！

数根致命的荆棘被精准地从中斩断，断裂处喷涌出炽热的圣光能量，如同血液般泼洒，将地面灼烧出一个个小坑。

但荆棘的数量太多了！而且源源不断！

一根刁钻的荆棘避开了唐刀的斩击轨迹，如同鞭子般抽向夜刹的脖颈！

夜刹极限后仰，荆棘尖端带着灼热的气息擦着他的皮肤划过，留下一条焦黑的灼痕！

与此同时！

“嗷！！！”

一道黑影从倾斜的副驾驶座里猛地扑出，直扑车顶的莱恩！是狱牙！它竟拖着那条几乎废掉的断腿，凭借前肢的力量和疯狂的意志，硬生生扑上了车顶，张开大口，闪烁着墨绿腐蚀光泽的【腐蚀之牙】狠狠咬向莱恩那只抓着车顶框架的手臂！

“滚开！肮脏的怪物！”莱恩似乎对狱牙的突袭有些意外，反应慢了一瞬！

“咔嚓！”

狱牙的獠牙狠狠咬穿了他小臂的臂甲！墨绿色的腐蚀性能量与臂甲上残存的圣光发生剧烈冲突，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大量白烟！

“呃啊！”莱恩发出一声痛哼，手臂猛地一挥，强大的力量将狱牙狠狠甩飞出去！

但狱牙死咬着不放，巨大的惯性反而将莱恩带得一个趔趄，差点从车顶摔下！

就在狱牙被甩飞的路径上，数根刚刚被夜刹斩断、却仍残留着活性能量的荆棘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猛地缠绕而上，如同活动的绳索，死死捆住了狱牙那条早已重伤的左后腿！

“呜——！！！”狱牙发出了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圣光荆棘上的符文瞬间亮起，强大的秩序能量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灼烧着它的伤腿！皮毛和血肉瞬间焦黑碳化，甚至能看到底下被再次勒紧的骨头！它疯狂挣扎，却根本无法挣脱那圣光凝结的束缚！

“狱牙！”夜刹瞳孔一缩，挥刀斩断面前两根荆棘，想要冲过去。

“你的对手是我！异端！”车顶的莱恩稳住身形，被咬伤的手臂流淌着金白交织的诡异液体，他彻底暴怒，双手猛地合握，一柄更加凝实、更加巨大的光剑迅速成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朝着下方的夜刹当头劈下！光剑未至，那恐怖的威压已经让周围的地面微微下陷！

前后夹击！狱牙危在旦夕！

夜刹眼中寒光暴涨，面对当头劈下的光剑，他竟不闪不避，反而将唐刀交到左手，右手闪电般探入腰间战术口袋——那里，放着那枚从能源室带出来的、已经黯淡无光却依旧冰冷的银钉残片！

就在光剑即将劈中他头颅的前一瞬！

他猛地侧身，光剑的边缘几乎擦着他的鼻尖落下，将他额前的碎发灼焦！同时，他右手如毒蛇出洞，精准地将那枚银钉残片，狠狠扎进了莱恩刚才被狱牙咬伤、正不断流淌着光质液体的手臂伤口深处！

“噗嗤！”

银钉残片毫无阻碍地没入其中！

“啊——！！！！！”

莱恩的动作瞬间僵住，即将劈落的光剑也停滞在半空！他发出了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扭曲变调的凄厉惨叫！

那不再是痛苦的呐喊，更像是某种纯净之物被强行污染、侵蚀时发出的、源自本源的悲鸣！

他伤口处原本乳白色的光质液体，在接触到银钉残片的瞬间，像是被泼入了浓硫酸，迅速变得漆黑、粘稠、沸腾！无数细小的、扭曲的黑色纹路以伤口为中心，如同活物般向他手臂乃至身体其他部位疯狂蔓延！

圣光与深渊，两种截然相反、绝对冲突的力量，在他体内展开了最直接、最残酷的厮杀！

“不…不可能！这是什么…污秽！！”莱恩惊恐地看着自己迅速变黑、甚至开始微微腐烂的手臂，那柄巨大的光剑因为能量供应失控而剧烈闪烁，随即轰然溃散成漫天光点！

他身上的圣光气息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炽亮，时而晦暗，仿佛随时会彻底崩溃！

束缚着狱牙的圣光荆棘也因为施术者的失控而瞬间黯淡、松动了许多！

机会！

夜刹没有丝毫犹豫，唐刀挥出，精准地斩断那几根失去大部分力量的光荆棘。

狱牙摔落在地，伤腿一片焦黑狼藉，但它挣扎着，还想扑向车顶那个痛苦的敌人。

“走！”夜刹一把捞起狱牙，看也不看车顶上因为体内力量冲突而痛苦蜷缩、发出非人嘶吼的莱恩，转身朝着路边茂密的、黑暗的林地深处冲去。

暴雨依旧，冲刷着路面残留的圣光痕迹和那一丝悄然扩散开的…深渊的污浊。

车顶，莱恩的惨叫声渐渐变成了某种混合着痛苦和极端憎恨的、语无伦次的咆哮。

“…污染…必须净化…全部…净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