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屿岛的火烧了整整一夜。
天快亮时,海风终于卷着最后一缕黑烟往深海飘去,露出沉船残骸的骨架,像一头巨兽的肋骨,嶙峋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沙滩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举着铁锹清理碎石的渔民,有蹲在海边打捞漂浮物的孩子,还有裹着毯子、眼神茫然的影阁俘虏——他们大多是被顾三胁迫来的,此刻望着那片狼藉,肩膀都垮了下来。
刘明踩着湿漉漉的沙子往前走,靴底陷进沙粒里,发出“咯吱”的轻响。他弯腰捡起块被熏黑的木板,上面还留着半道刀痕,像是昨夜那场混乱的最后挣扎。“王大爷,”他扬声喊,声音被晨风吹得有些散,“让弟兄们把能用的木料归置到一边,回头给孩子们搭个新的秋千架。”
“哎,好嘞!”王大爷的大嗓门从礁石那边传过来,带着股子刚劲,“这边还有几捆没烧透的麻绳,正好用来捆木料!”
念安的小凉鞋上沾满了沙砾,她却像忘了疼似的,举着木灵碎片在残骸周围转圈,蓝光扫过之处,偶尔会停下来扒拉几下。“刘明哥你看!”她突然蹲下身,从一块焦黑的船板下掏出个小小的铜铃铛,铃铛柄上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安”字,“这是……这是去年我掉在码头的那个!”她用袖子擦去铃铛上的烟灰,轻轻一摇,“叮铃”一声,清脆得像晨露落地。
“看来它比咱们还能熬。”刘明笑着接过铃铛,挂在她的帆布包上,“以后可别再弄丢了。”
苏婉儿正蹲在俘虏群边,手里拿着个小本子,挨个登记信息。她的头发用根木簪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沾了点灰,却丝毫不显狼狈。“姓名,籍贯,家里还有谁?”她问得耐心,笔尖在纸上划过,沙沙作响。一个穿黑衣的年轻人瑟缩着回答:“俺叫狗子,家在河对岸的柳树屯,俺娘瘫在炕上,顾三说只要俺帮他干满三个月,就给俺二十两银子……”
“二十两?”苏婉儿笔尖一顿,抬头看他,“他给你的契书上写着三两,还是月钱。”她把旁边的契书副本推过去,“这上面的手印是你按的吧?顾三在底下藏了行小字,‘逾期不候,概不退款’。”
狗子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俘虏叹了口气:“俺们都被他骗了,他说能让俺们当‘影阁执事’,结果来了才知道,就是给他当牛做马,稍有不从就用影核粉末烫俺们的胳膊……”他撸起袖子,小臂上果然有片暗红色的疤痕,像被烙铁烫过。
“别慌。”苏婉儿合上本子,声音平静却让人安心,“影核粉末的伤,用薄荷汁混着蜂蜜敷,能慢慢消下去。至于工钱,青屿岛马上要开采石场,管吃管住,一个月能攒下二两银子,愿意留下的,等下跟王大爷去登记。”
“真、真的?”狗子猛地抬头,眼里的光比初升的太阳还亮,“俺能留下?俺能自己挣钱给俺娘抓药?”
“当然。”刘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拎着个布袋子,往地上一倒,滚出十几个黄澄澄的窝窝头,“先垫垫肚子,等下跟我去看看采石场的位置,有力气的优先选活儿。”
俘虏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那个有疤痕的汉子先拿起窝窝头,狠狠咬了一大口,眼泪却“吧嗒吧嗒”掉在沙地上。“俺们……俺们真的能重新开始?”
“为啥不能?”王大爷扛着根粗壮的木料从旁边经过,瓮声瓮气地接话,“俺年轻时候还跟人打架输了赌掉过三亩地呢,现在不照样活得好好的?”他把木料往空地上一放,拍了拍手上的灰,“影阁那套歪理邪说别信,踏踏实实干活,挣来的铜板才焐手。”
海面上突然传来“呜呜”的汽笛声,一艘挂着“两界贸易”旗号的大船正缓缓靠岸,船头站着个穿锦袍的身影,老远就挥手喊:“刘明老弟!俺把长安的绸缎都拉来了!”
是哈桑先生。他身后跟着几个伙计,正忙着解缆绳,五颜六色的绸缎在晨光里展开,像铺开了一片流动的彩虹。“听说你们昨晚闹得挺凶?”哈桑跳上岸,手里还拿着个算盘,噼里啪啦打得飞快,“俺这船货可是加急运的,波斯的地毯、西域的香料,还有你要的那批桑蚕丝,都在底舱呢。”他凑近刘明,压低声音,“顾三那老小子的船在三海里外翻了,据说被浪卷到礁石群里去了,估计是活不成了。”
刘明心里一动,却没接话,只是指了指不远处的俘虏群:“哈桑先生,这些人里有不少会掌舵、会修船的,你那边要不要添几个伙计?”
哈桑眼睛一亮,几步冲过去,拉着那个有疤痕的汉子就问:“你会看海图?真的?那正好!俺那艘新船缺个领航的,月薪三两,干得好再加!”
念安举着木灵碎片跑到船边,蓝光扫过船舱,突然拍手喊:“刘明哥快看!里面有好多彩色的玻璃珠子!”她指着个木箱,里面的琉璃珠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把星星都装在了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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