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空无一物的黑暗,而是充斥着尖锐噪音、混乱能量流和破碎感知的、沸腾的黑暗。
李火旺的意识像一片被扔进熔炉的残渣,在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中沉浮、撕裂、又勉强粘合。
他感觉不到身体,或者说,感觉不到那具曾经名为“李火旺”的身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支离破碎的、被强行拼凑起来的存在感。
剧烈的爆炸,清道夫的净化光束,活缆的狂暴能量,以及他体内那贪婪邪腿的疯狂汲取……所有这些力量在他这个脆弱的“节点”上激烈碰撞、湮灭、又诡异融合。
他本该死了。碎成齑粉,或被彻底“归档”。
但他没有。
某种更加深层、更加诡异的东西,在那毁灭性的冲突中,被激活了,或者说……妥协了。
首先恢复的感知是触觉。
一种冰冷的、坚硬的、棱角分明的触感,支撑着他。不是地面,不是平台,而是某种……结构?他正嵌在里面,或者说,长在里面?
他试图移动,却引发了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和神经末梢被强行拉扯的剧痛。他的右腿,那条邪腿,传来一种沉重、稳固、仿佛扎根于大地的怪异感觉,不再是累赘,反而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支点。而身体的其他部分,则传来一种空荡荡的、仿佛被掏空后又胡乱填塞了碎片的虚浮感。
然后是听觉。
那毁灭性的轰鸣和咆哮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低沉的、持续的、仿佛就在他耳边响起的嗡鸣。这嗡鸣不再带有活缆那狂暴的生命感,也不带清道夫冰冷的秩序感,而是一种……疲惫的、损伤的、却仍在顽强运行的机械律动。像是某个巨大机器受损的心脏,在艰难地搏动。
还有水声?滴答……滴答……缓慢而粘稠,落在某种金属表面上。
最后是视觉。
他艰难地睁开眼。视野模糊,布满血丝和诡异的色块。适应了许久,才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
他果然在一个结构内部。
一个狭窄、扭曲、布满粗管线与断裂金属骨架的缝隙。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烧焦的绝缘皮和一种……新鲜金属刨花的味道。微弱的光源来自嵌在管线上几处断裂的接口,时不时蹦跳出一两颗细小的电火花,映亮周围冰冷粗糙的内壁。
他正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被卡在这个结构的裂缝中。大量粗粝的、边缘锐利的线缆和金属碎片如同活物般缠绕着他的 torso(躯干)和左臂,深深勒入皮肉,甚至有些细小的金属丝似乎直接扎进了血管,带来一种冰冷的刺痛感。暗红色的、带着金属光泽的粘稠液体——不知是他的血,还是别的什么——正从一些伤口中缓慢渗出,滴落在下方的金属表面上,发出那“滴答”声。
而他的右腿……
李火旺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条邪腿,自大腿根部以下,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焦黑的死皮和坏肉几乎全部脱落,露出下方新生的“肢体”。那不再是一条人类的腿。它的轮廓变得更加粗壮、非人,覆盖着一层暗哑的、仿佛未经打磨的金属外壳,外壳上布满了粗糙的、如同冷却熔岩般的纹路和凸起。膝盖处变成一个粗糙的球形关节,脚踝则彻底消失,小腿以下的部分……融合进了他身下这个巨大结构的裂缝之中!
无数银黑色的、粗细不一的金属纤维从他那条腿的末端生长出来,如同植物的根须,又似扭曲的神经束,深深地扎入周围的结构内部,与那些粗大的管线和断裂的金属骨架纠缠、连接在一起。一些纤维中,还有极其微弱的暗红色流光缓缓流动,与他身下整个结构那疲惫的嗡鸣保持着同步。
这条腿,仿佛成了他与这个巨大机械残骸之间的脐带,也是将他禁锢于此的镣铐。
他试图抬起左臂,却只引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和金属摩擦声。他低头看去,发现左臂的情况同样糟糕。皮肤上布满了灼伤和细密的金属穿孔,一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森白的骨头,骨头上似乎也附着着一层极薄的、黯淡的金属镀层。手指扭曲变形,指甲脱落,指尖血肉模糊,隐约可见细小的金属碎屑嵌在里面。
他还活着。 以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方式,被“焊”在了这个冰冷的、受损的机械地狱的某个角落。
“……锚定……稳定……暂存……”
那干涩扭曲的嘶语声再次响起,依旧直接传入他的脑髓。但这一次,不再是充满贪婪的催促,而是带着一种……疲惫的满足和程序化的告知。
声音的来源,正是他那条已经异化的右腿深处。
李火旺张了张嘴,想发出声音,却只引出一连串剧烈的、带着铁锈味的咳嗽。
他的动静似乎惊扰了什么。
旁边一堆缠绕的线缆和破损金属片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紧接着,一个瘦小的、顶着巨大黑眼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是那个带路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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