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山市的天,终于彻底放晴。连续几日的阴霾与雷霆被一场透彻的秋雨洗刷殆尽,碧空如洗,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将这座饱经磨难的城市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街道上车流渐密,行人步履匆匆,生活似乎重新按下了播放键。然而,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紧绷感。风暴的中心虽已转移,但余波未平,废墟待清。
长山市第一人民医院,特殊加护病房。
阳光透过特制的防菌窗帘,滤成柔和的光晕,洒在洁白的病床上。王磊依旧静静地躺着,全身被绷带包裹,像一座沉默的、正在缓慢修复的雕像。右眼覆盖的无菌眼盾边缘,那滴无声滑落的泪痕早已干涸,留下浅浅的印记。监护仪上的曲线比之前稳定了许多,血氧维持在90%以上,血压在药物的支撑下稳定在100/65左右,每一次心跳虽然缓慢,却透着一股顽强的力量。
首都眼科陈教授再次仔细检查了王磊的右眼,眉头终于舒展了些许:“角膜植片存活!排斥风暴最危险的窗口期…算是熬过去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释然和更深的敬意,“虽然炎症反应依然存在,植片边缘还有轻微水肿,但整体贴合良好,排斥反应已被强力药物压制住!光感反射比昨天清晰!这是…了不起的胜利!”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凝重:“不过,视力恢复…是漫长的过程。植片需要时间与宿主融合,神经损伤需要修复,他全身的炎症风暴虽然减弱,但远未平息,对神经和视力的影响难以估量。能恢复多少…看天意,更看他的意志力。”
方同舟坐在床边,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透出一丝血色。他布满老年斑的手,依旧轻轻覆盖在王磊那只缠满绷带、搁在床边的手背上。那只手,不再冰凉刺骨,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辛苦你们了,陈教授,老赵。”方同舟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沉稳了许多,“他这条命,是你们从阎王爷手里硬抢回来的。”
“是这孩子自己不肯走。”老赵医生眼眶微红,声音感慨,“那样的伤,那样的感染,那样的排斥…换个人,十条命也交代了。是他那股…那股非要睁眼看看的劲儿…吊住了这口气。”
仿佛是为了印证老赵的话,病床上,王磊那只被方同舟覆盖的手,食指极其微弱地、却又异常清晰地再次勾动了一下!这一次,动作似乎比之前更有力,更明确!
“手动了一下!”护士惊喜地低呼。
方同舟的手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芒。他俯下身,凑近王磊那只听力尚可的耳朵,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在播报一份迟来的战报:
“王磊…听着…赵明远…被正式双规了…中纪委亲自督办…孙启明…徐长林…矿务局刘副局…安监处马处…规划局周科…还有张宏斌…名单上那些人…一个不少…全都落网了…正在深挖…他们的罪…跑不掉了…”
方同舟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力量:
“长林矿业…被省工作组接管了…审计还在继续…那些被掏空的窟窿…被吸走的血…会一笔笔追回来…用在它该用的地方…矿上几千号工人…饭碗…省里承诺…会兜底…会管…”
“长山的天…亮了…真的亮了…你…可以…歇一歇了…”
病床上,王磊覆盖在眼盾下的右眼,眼睑极其轻微地、再次颤动了一下。幅度很小,却带着一种仿佛卸下千斤重担的、无声的回应。那只被方同舟握着的手,手指也微微放松了些许。
市公安局大楼。气氛与医院病房的凝重不同,这里弥漫着一种大战告捷后的忙碌与肃杀。走廊里脚步声依旧匆匆,但不再是奔赴生死一线的急迫,而是清理战场、巩固成果的干练。
李国华的办公室。他正伏案疾书,面前堆满了厚厚的卷宗和报告。阳光透过窗户,照亮了他疲惫却异常坚毅的侧脸,也照亮了他肩章上那枚崭新的、代表着市局“一把手”的三级警监警衔。赵明远倒台、孙启明落网后,省厅火线任命,他正式接任长山市公安局局长。
敲门声响起。周卫国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上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
“李局,省厅和市委组织部的联合通知。”周卫国将文件递过去,“关于你的正式任命。还有…方书记的。”
李国华接过文件,快速扫过关于自己的任命,目光随即落在下方:
“…经省委研究决定,任命方同舟同志为长山市委委员、常委、书记。免去其省纪委副书记职务(保留正厅级待遇)。”
尘埃落定。
方同舟,这位在风暴最猛烈时孤身赶回、力挽狂澜、最终亲自坐镇长山的老人,正式成为了这座伤痕累累城市的新掌舵人。这个任命,既是对他功绩的肯定,更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带领长山走出泥潭,抚平创伤,重建秩序。
李国华放下文件,长长舒了一口气,眼中却并无太多轻松:“方书记…担子更重了。长山百废待兴,人心浮动,上面挖出的毒疮太深,下面遗留的问题堆积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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