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源河老桥。
雨水不知何时已转成冰冷的冻雨,细密而坚硬地砸在浑浊翻滚的水面上,激起无数细碎的水花。几辆警车顶灯无声地旋转着,红蓝光刺破雨幕,在湿滑的桥面和聚集的人群脸上投下变幻不定的光斑。桥栏被撞开一个狰狞的豁口,扭曲的金属和水泥碎块散落一地,如同巨兽撕咬后的残骸。几艘冲锋艇在下方湍急的河面上颠簸起伏,探照灯的光柱在水面反复扫射,试图穿透那裹挟着泥沙和城市污垢的深褐色水流。
王磊站在警戒线外,冰冷的雨丝顺着发梢流进脖颈,他却浑然不觉。他紧抿着唇,目光死死盯着桥下那片被灯光搅动的浑浊水域。几个小时前,这里吞噬了李成栋和他的黑色帕萨特。或者说,吞噬了“李成栋的车祸现场”。
法医陈默蹲在豁口边缘,戴着白手套的手指仔细检查着水泥断茬上的新鲜刮痕,以及散落在泥泞中的几片黑色车漆碎片。他动作精准而冷静,如同在解剖台上。王磊的目光越过警戒线,落在他身上。
“怎么样?”王磊的声音在冻雨中显得有些干涩。
陈默站起身,拍了拍手套上的泥水,走到王磊身边。他个子不高,身形精瘦,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此刻却带着一丝凝重。“冲击角度很刁钻。”他指着豁口边缘几道明显的、斜向下的新鲜刮痕,“不像是失控滑行撞上去的,更像是……主动加速,对准了这里撞。”
王磊的瞳孔微微收缩:“人为?”
“痕迹学上支持这种推断。”陈默的声音压得很低,“但缺乏直接目击。雨太大,又是深夜,桥面监控模糊不清。车子落水点水流太急,打捞定位困难。不过……”他顿了顿,目光扫向河面,“从落水点到车辆最终被发现的位置,水流方向与流速推算,存在偏差。车子像是在水下被什么东西短暂阻滞过,或者……被移动过。”
水下阻滞?移动?王磊的心脏猛地一沉。他想到了档案库B区深处那片浑浊的积水,想到了地面上中断的拖拽痕迹。一个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李成栋的车,会不会根本就不是从这里冲下去的?会不会只是被拖到这里,伪装成车祸现场?!
“尸体呢?”王磊追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
陈默摇摇头:“还在打捞。水流太急,河底情况复杂。但就算找到……”他镜片后的目光变得深邃,“在那种强度的撞击和冰冷的河水中浸泡,加上可能的二次伤害,尸检能提取的有效信息,恐怕也会大打折扣。”
王磊沉默了。冻雨抽打在脸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对手的动作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狠、更彻底!他们不仅抢走了关键的原始草稿纸,还直接抹掉了李成栋这个人!甚至可能连尸体上的证据都要被河水冲刷殆尽!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口袋里的东西——那枚在档案库B区水渍旁发现的深蓝色纽扣。冰冷的塑料质感硌着他的掌心。这枚纽扣,是袭击者留下的唯一物证吗?还是对方故意留下的又一个陷阱?
“陈法医,”王磊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恳切,“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非常重要。”
陈默推了推眼镜,看着王磊眼中那燃烧着冰冷火焰的执着:“你说。”
省档案馆(档案局)主楼,笼罩在一片异样的安静之中。李成栋“车祸身亡”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被刻意压制在最小的范围。但那股无形的压抑和窃窃私语,如同暗流,在每一个办公室紧闭的门后涌动。
王磊再次踏入这里,身份依旧是“清源市地方志办公室王磊”,理由依旧是“补充调阅七四年洪水资料”。但门卫老头看他的眼神,已从之前的疑惑变成了深切的同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他径直走向三楼。走廊里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消毒水和旧纸张的怪异气味。孙局长办公室的门紧闭着。王磊的目标是走廊尽头那间属于李成栋的、仅仅使用了一天的新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王磊轻轻推开。里面光线昏暗,窗帘紧闭。属于李成栋的个人物品少得可怜,几乎看不出有人在此工作过的痕迹。办公桌收拾得异常干净,只有一台老旧的台式电脑显示器。空气里残留着一丝淡淡的烟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恐惧的冰冷气息。
王磊反手关上门,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书柜空着,地面光洁,垃圾桶是空的。袭击者处理得很干净,甚至可能在他离开后,又有人进来进行过“深度清理”。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办公桌下方,靠近墙角的踢脚线边缘。那里似乎有一点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周围灰尘的深灰色粉末。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戴着手套的指尖沾起一点,凑近鼻尖。
是烟灰。而且不是普通香烟的灰烬,带着一种高级雪茄特有的、略带甜腻的焦油气息。李成栋抽的是普通中华,这绝不是他留下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