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纪委安全屋的审讯室,空气如同凝固的冰层。惨白灯光下,林文斌那张保养得宜的脸,此刻像一张绷紧的皮面具,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但细密的汗珠已无法控制地从他鬓角渗出,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他放在腿上的双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腹神经质地摩挲着裤缝。
方组长坐在对面,如同老练的猎手,目光沉静地观察着猎物细微的动摇。他没有继续追问那八十万,也没有纠缠“老领导”的虚影,而是从旁边记录员手中接过一份薄薄的、边缘已经磨损发黄的会议记录复印件,轻轻推到林文斌面前。
“林文斌同志,”方组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穿透力,“看看这个。眼熟吗?”
林文斌的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钉在那份记录上。纸张泛黄,字迹是熟悉的油墨印刷体,标题清晰:《关于部分涉密核心部件报废处置流程优化研讨会纪要》。日期——正是王强发现那份致命流水账的前一个月!参会人员名单里,他的名字赫然在列,排在第二位,仅次于当时分管设备处的副厅长(已退休多年)。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当然记得!那次会议,名义上是“优化流程”、“加强保密”,实则是刘振坤、张明远等人,在他默许甚至授意下,为即将大规模进行的“特殊回收”牟利行为披上一层合规外衣!会议记录措辞含糊,只提“优化”、“集中处置”、“提升效率”,但字里行间,都是为他们即将展开的非法勾当扫清障碍!
“这…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业务研讨会…”林文斌的声音干涩嘶哑,试图辩解,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普通?”方组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手指精准地点在记录中一段关键表述上,“‘为杜绝核心部件在基层单位自行处置可能造成的技术泄密和资产流失风险,建议由省厅设备处设立统一接收点,建立特殊台账,按保密流程集中销毁或处置。’林文斌同志,这段话,是你亲自补充修改定稿的,对吧?”
林文斌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神开始闪烁,不敢再与方组长对视。那份被他刻意遗忘、以为早已湮灭在故纸堆里的会议记录,此刻竟成了钉向他的第一根楔子!它无法直接证明他牟利,却将他与那套为非法交易量身打造的“合规”流程,死死捆绑在了一起!
“统一接收点在哪里?特殊台账在哪里?按保密流程‘销毁或处置’的设备核心部件,最终流向了哪里?”方组长的问题如同连珠炮,步步紧逼,“为什么在那次会议后不到一个月,矿务局西三采区就高价采购了一批序列号与省厅‘特殊回收’记录中部件高度关联的‘升级版’电控系统?这笔交易,最终通过‘宏鑫’公司完成,而‘宏鑫’的实控人,正是你林顾问‘智远中心’的座上宾!”
方组长又拿起另一份文件——是“智远中心”与“宏鑫”公司之间几笔可疑的“技术咨询服务”转账记录。“林顾问,你一边在省厅会议上定调子,为非法转移核心部件披上‘保密’外衣;一边又通过你的‘智远中心’,向实际倒卖这些部件的‘宏鑫’公司提供所谓的‘咨询服务’并收取高额费用。你这‘余热’,发挥得可真是环环相扣,滴水不漏啊!”
逻辑的链条被方组长用冰冷的证据和犀利的质问,一环扣一环地焊接起来!林文斌精心构筑的“切割”防线——切割与刘振坤的关系,切割与“宏鑫”的直接联系,切割那八十万的非法性——在这份突然出现的会议记录和环环相扣的资金、业务关联面前,开始土崩瓦解!冷汗彻底浸透了他的衬衫后背,他感到一阵眩晕,仿佛脚下的地面正在塌陷。
“我…我需要休息…”林文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虚弱,这是他第一次流露出退却和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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矿务局机电队维修车间,巨大的液压试验台仍在低吼,模拟着井下最严苛的复合应力冲击。空气里弥漫着机油、金属高温和高度专注的气息。王强半蹲在拆解开的电液控制阀组旁,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手中拿着一个精密千分尺,反复测量着阀芯导杆上一个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台阶。
“师父,厂家反馈了,”小陈拿着平板电脑,脸色凝重,“他们承认这一批次阀芯导杆的加工精度确实超出了图纸公差上限0.03mm。但他们坚持说,这种级别的误差在行业通用标准下是允许的,不会影响整体性能,拒绝承担全部退货损失,只同意部分补偿和后续批次改进。”
“允许?”王强猛地抬起头,布满油污的脸上,那双眼睛锐利得惊人,“通用标准?那是对付普通工况的!我们井下是什么环境?高温、高湿、强震、复合应力冲击!0.03mm的台阶,在静态下是允许误差,但在每分钟数百次的往复冲击下,它就是应力集中点!就是金属疲劳裂纹的起点!就是未来阀芯卡死、系统失控的定时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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