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褶皱 第46章 死羊传信

绝望如同冰冷的钢针，密密麻麻刺穿心脏。徐长林天亮即至！死期就在眼前！王磊躺在冰冷的硬板床上，身体的剧痛和彻骨的寒意几乎将他吞噬，但眼底深处，那点被逼到绝境而燃起的疯狂火焰却越烧越旺！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让那枚残页发挥作用！哪怕粉身碎骨，也要溅他们一身血！

目光死死锁定门轴下方那个不起眼的孔洞。残页就在里面。但怎么让它出去？自己无法动弹，门外有看守的二牛，整个村子在陈支书的掌控下，如同铁桶！

他需要一个信使！一个能带走残页、又不引人注目的信使！一个…陈支书和二牛都不会在意的东西！

目光如同困兽，在昏暗的房间里疯狂扫视。土墙、农具、麻袋…最终，定格在窗外！

夜色浓稠如墨。简陋的窗棂外，是黑石坳村死寂的院落。借着微弱的天光，能看到院墙一角堆着些柴禾，还有…一只被拴在柴禾堆旁木桩上的老山羊！它蜷缩在角落里，头耷拉着，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着了。

山羊！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计划瞬间在王磊脑中成型！粗糙、冒险、成功率渺茫，但却是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他必须立刻行动！时间在以秒计算！

“二…二牛哥…” 王磊猛地发出一声痛苦而急促的呻吟，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疼…疼死我了…水…给我点水…”

门外立刻传来脚步声，木门被推开。二牛探进头来，脸上带着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张…王…你咋了？” 他差点喊出那个禁忌的名字。

“疼…肋骨…像…像要断了…水…求你了…凉水…” 王磊脸色惨白，额角青筋暴起，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左手死死捂住胸口（巧妙避开了手腕的伤），右手无力地垂着，眼神里充满了哀求。

他刻意要“凉水”。热水需要时间烧，凉水就在院子里的水缸中。

二牛看着王磊这副凄惨模样，不疑有他，朴实的同情心再次占了上风：“你…你忍忍！我这就去给你舀水！” 他转身就往外跑，脚步声急促地消失在院子里。

就是现在！短暂的空窗期！

王磊眼中爆发出决绝的光芒！他强忍着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左手猛地撑住床板，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种拼命的狠劲，朝着门口滚落！

“砰！” 沉重的身体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昏厥。但他不管不顾！时间就是命！他用左肘和膝盖支撑，像一条濒死的蠕虫，疯狂地朝着门轴的方向爬去！每一次挪动都耗尽生命，汗水、血水和泥土混合在一起。

终于爬到了门边！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喘息，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左手颤抖着，如同鬼魅般探向门轴下方那个虫蛀的孔洞！指尖疯狂地抠挖着！

找到了！那枚湿漉漉、沾满污渍的纸角！

他一把攥住！冰凉的触感如同强心剂！下一步！

王磊的目光死死盯住院子里那只拴着的老山羊！距离窗口大约五六米！他必须把残页扔到山羊身边！最好…能扔进它身下！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左手捏着那枚小小的纸角，身体艰难地调整方向，面朝窗户。窗户是旧式的木格窗，下半部分糊着发黄的旧报纸，早已破损，露出几个大小不一的破洞。

他瞄准其中一个稍大的破洞，左手如同投掷飞镖般，用尽残存的所有臂力和意志力，猛地将纸角掷了出去！

纸角带着他最后的希望，如同黑暗中微弱的流星，划过冰冷的空气，穿过窗棂的破洞！

然而，力量终究是太弱了！纸角在空中划出一道无力的弧线，远远没有达到山羊的位置，而是“啪嗒”一声，轻飘飘地落在了离窗户只有两三米远的、冰冷的泥土地上！

王磊的心瞬间沉入冰窟！失败了？！距离不够！

巨大的绝望再次攫住了他！就在这时！

院子里传来二牛端着水瓢回来的脚步声！

“张…王…水来了…” 二牛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脚步声近在咫尺！

完了！要被发现了！

王磊眼中闪过一丝绝望的疯狂！他猛地用头狠狠撞向旁边的门板！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同时喉咙里发出更加凄厉、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嚎叫：“啊——！！！”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动静和惨嚎瞬间吸引了二牛的注意力！他猛地推开门，就看到王磊蜷缩在门口地上，额头撞得一片青紫（一部分是真撞，一部分是之前的伤），浑身沾满泥污，状若疯魔！

“哎呀妈呀！你…你这是干啥呀！” 二牛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水瓢“哐当”掉在地上，水泼了一地！他急忙扑过来，想按住发疯般挣扎撞头的王磊，“别撞了！别撞了！要出人命的！”

王磊拼命挣扎，用身体挡住二牛的视线，同时用尽力气将身体向门外滚去，口中发出更加混乱痛苦的嘶吼，将二牛的注意力完全吸引在自己身上。

二牛手忙脚乱，用尽全力才勉强按住王磊不断扭动的身体，根本无暇他顾。两人在门口滚做一团，泥水四溅。

就在这混乱的几秒钟里！

院子里，那只原本蜷缩着的老山羊，似乎被这巨大的动静和惨嚎声惊动了！它猛地抬起头，发出不安的“咩咩”声，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它这一动，拴在木桩上的绳子被扯紧。山羊焦躁地在原地转圈，蹄子不安地刨着地面。好巧不巧！它的一只前蹄，正好踩在了离它不远、落在泥地上的那枚小小纸角上！

湿软的泥地！山羊沉重的蹄子！

纸角瞬间被踩进了冰冷的泥泞里！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几乎无法辨认的蹄印！

王磊在挣扎的间隙，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这一幕！心中瞬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虽然偏离了计划，但残页被踩进了泥里！暂时隐藏了！而且位置就在山羊旁边！

“别动！求你了！别动了！”二牛几乎带着哭腔，死死按住王磊，累得气喘吁吁。王磊也终于“力竭”，瘫软在地上，只剩下剧烈的喘息和痛苦的呻吟。

二牛惊魂未定，看着王磊这副惨状，又看看地上泼洒的水和泥泞，再也没心思去想其他。他费力地将王磊半拖半抱地弄回床上，累得满头大汗。

“我的祖宗啊…你可消停点吧…”二牛瘫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心有余悸地喘着粗气，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无奈，“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支书…徐处长…我可咋交代啊…”

王磊闭着眼，剧烈地喘息，心中却如惊涛骇浪。第一步，虽然惊险万分，但勉强完成了！残页暂时隐藏在了山羊蹄下的泥地里。但危机远未解除！天亮后，徐长林带人一到，掘地三尺，那点泥地根本藏不住！

他需要第二步！需要一个能让那枚残页“自然”离开这个院子、甚至离开这个村子的契机！

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只受惊的山羊似乎平静了一些，但依旧不安地原地踏着步，不时发出低低的“咩”声。它看起来很老了，皮毛脏乱，瘦骨嶙峋。

一个更疯狂、更渺茫的计划雏形，在他脑中艰难浮现。

他必须让这只羊死！而且死得“合情合理”，让陈支书和二牛都无暇深究！让这具羊的尸体，带着泥地里的秘密，被“正常”地处理掉！

怎么杀？他动不了。靠二牛？不可能。

就在这时！

“呜…汪汪汪！”

一阵低沉而充满威胁性的狗吠声，突然从院墙外的黑暗中传来！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饥饿的凶狠！

村里的野狗！

王磊的心脏瞬间狂跳起来！天赐良机！

二牛显然也听到了狗叫，皱起眉头，警惕地看向窗外：“妈的，又是那几条瘟狗！饿疯了，天天晚上乱窜！”

王磊心中念头飞转，他装作极度虚弱，声音细若游丝，带着恐惧：“狗…狗…我小时候…被狗咬过…怕…”

二牛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窗外黑暗中隐约晃动的黑影，烦躁地啐了一口：“这帮畜生！别怕，拴着院门呢，进不来！敢进来老子打断它们的腿！”他嘴上说着狠话，但眼神里也有一丝对饿极了的野狗的忌惮。

“院门…牢吗？”王磊的声音带着颤抖，“我…我听到…好像…在拱门…别…别让它们进来…咬羊…” 他刻意提到羊，将二牛的注意力引向院子里的牲畜。

二牛侧耳一听，院门外似乎真的传来爪子抓挠和低沉的呜咽声！他脸色一变，骂骂咧咧地站起身：“操！还真敢来！反了天了！” 他抄起门边倚着的一根手腕粗的木棍，拉开门就冲了出去！

“畜生！滚！给老子滚！” 二牛的怒吼声和木棍敲打院门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夹杂着野狗被惊吓后更加凶猛的狂吠和低吼！

混乱！机会！

王磊强撑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床头那个之前盛药、此刻空了的粗瓷碗扫落在地！

“哐当！” 刺耳的碎裂声在房间里响起！

这声音在院内的混乱中并不突兀，但足以吸引二牛的注意！

果然，院里的二牛听到屋里的碎裂声，以为王磊又出事了，气急败坏地吼了一声：“妈的！还有完没完！” 他顾不上赶狗，提着棍子又急匆匆地冲回屋里！

就在二牛冲进房间查看那摔碎的碗的瞬间！

院墙外，一条体型硕大、饿得眼睛发绿的土黄色野狗，趁着二牛离开院门、注意力被吸引的短暂间隙，猛地从院门下方一个被雨水冲刷出的狗洞里钻了进来！它目标明确，直扑那只被拴在柴堆旁、惊恐不安的老山羊！

山羊发出凄厉的“咩咩”惨叫，拼命挣扎！

野狗扑到山羊身上，一口狠狠咬住了山羊脆弱的脖颈！鲜血瞬间涌出！

“啊！我的羊！” 屋里的二牛听到惨叫，猛地回头看向院子，正好看到这血腥的一幕！他目眦欲裂，怒吼着挥舞木棍冲了出去！“畜生！老子打死你！”

野狗被二牛的怒吼惊动，但饥饿让它不肯松口，拖着垂死挣扎的山羊就往外跑！山羊的蹄子在泥地上疯狂地蹬踏、拖拽！

混乱！血腥！野狗的撕咬！二牛的怒骂和追打！山羊垂死的挣扎！

王磊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盯着山羊蹄子疯狂蹬踏的那片泥地——那片埋着账本残页的泥地！

在野狗凶猛的撕扯拖拽和二牛木棍的驱赶下，山羊的身体被拖离了原位！它垂死的蹄子最后一次狠狠蹬在泥地上，留下一个更深的、混杂着血污和草屑的蹄印！

当二牛终于一棍子狠狠砸在野狗腰上，将其打跑时，那只老山羊已经倒在了血泊中，脖颈被撕开一个大口子，眼看是不活了。而它原先蜷缩的位置，那片泥地，被拖拽和挣扎弄得一片狼藉，蹄印凌乱不堪，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那枚小小的纸角，早已被更深地踩进了混杂着血水和污泥的深处，消失不见！

二牛看着倒在血泊里的羊，气得浑身发抖，又心疼又愤怒，狠狠踹了一脚野狗逃走的方向，骂骂咧咧：“天杀的瘟狗！老子的羊啊！” 他蹲下身，检查着山羊的尸体，一脸晦气。

王磊躺在屋内的床上，听着二牛的怒骂，看着窗外那只倒在血泊中的山羊，剧烈地喘息着，眼中却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精光！

第二步！完成了！

残页被更深地埋进了混乱的泥地！而这只死去的羊，成了他计划中最重要的“载体”！

他强忍着激动，用虚弱到极致的声音对着院里的二牛喊道：“二…二牛哥…羊…羊死了吗？”

“死了！让那瘟狗咬死了！”二牛没好气地回道，语气里满是心疼和烦躁。

“可惜了…”王磊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惋惜，“这…这大晚上的…也不能放…天热…怕臭了…招苍蝇…要不…明早…趁早…拖到后山埋了？或者…扔远点？”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将“处理尸体”的概念植入二牛脑中。

二牛看着血糊糊的死羊，又看看漆黑的夜色，也觉得放在院子里不是办法。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妈的，真晦气！只能等天蒙蒙亮拖后山沟扔了！省得臭在院子里！”

王磊不再说话，闭上眼睛，剧烈的心跳几乎要冲破胸膛。

死羊！后山沟！

天亮前，二牛会拖着这具羊的尸体去后山抛弃。

而深深踩进羊尸旁边泥地里的账本残页，极有可能在拖拽和处理过程中，被无意间带起，粘附在羊的尸体上，或者…就埋在那堆被山羊垂死挣扎弄乱的、即将被一起抛弃的污泥里！

这是唯一的希望！渺茫得如同风中残烛！但却是绝境中，他用命搏出来的一线生机！

窗外的夜色，依旧浓稠如墨。但王磊知道，距离天亮，距离徐长林的到来，距离最终的审判，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必须熬过这最后的黑夜。必须亲眼看着那只死羊被拖走。必须祈祷那枚浸血的残页，能随着这具卑微的牲畜尸体，逃离这个即将被权力铁蹄踏碎的牢笼，将惊雷投向更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