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被押上金殿时,天刚亮。
他手脚俱锁铁链,囚衣撕裂,脸上却带着笑。头发散乱遮住半边脸,一只脚赤着,踩在太和殿的青砖上发出沉闷声响。禁军左右压着他肩膀,他仍昂头挺背,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龙座前的裴砚身上。
“兄长。”他开口,声音嘶哑却不弱,“你坐这位置十六年,可曾问过自己,配不配?”
殿内无人应声。几位老臣低头避开视线,有人手指微微颤抖。
凤辇从侧廊缓缓驶入,帘子掀开,沈知微扶着宫女的手走下来。她脸色仍白,走路不稳,却一步步走上丹墀,站在裴砚身侧。她没看裴昭,只将袖中一块焦黑布角攥得更紧。
裴砚盯着弟弟,嗓音冷得像冰:“你勾结北狄,伏兵落霞谷,意图劫杀皇子,罪证确凿。”
“罪?”裴昭大笑,“我若胜了,便是清君侧!你母族卑贱,靠弑兄夺位,天下人谁不知你得位不正?而我——”他猛然抬头,眼中血丝密布,“我是先帝亲子,本该承统之人!今日不过兵败,何来伏法之说!”
几名宗室子弟脸色变了。
沈知微终于转头看他。她眼神平静,像是在看一个早已死去的人。
她抬起手,掌心摊开,露出那半枚边缘焦黑的虎符。青铜质地,断裂处参差,正是当年战火中烧毁的那一块。
“这是你在东宫密室藏下的半枚调兵符。”她说,“你说它是先帝遗物,能号令三军。可你知道它真正的来历吗?”
裴昭冷笑:“妖妃妄言,也敢论国器?”
沈知微不动,继续道:“十六年前,先帝病重,你母妃趁夜进药。三日后,先帝昏迷不醒,而她对外宣称有孕。三个月后,她抱着一个婴儿出宫,说是龙裔早产。可接生的两位稳婆,一个当夜暴毙,另一个失踪多年。”
她顿了顿,看向殿角一名白发老妇:“张嬷嬷,是你亲手接生的吧?”
老妇颤巍巍出列,跪下:“回娘娘……那日脉案记录,裴昭生母十月怀胎,但整孕期无胎动征兆,脉象虚浮如常人。且分娩时羊水早破,脐带绕颈三圈……奴婢当时便疑,此子非亲生。”
“放屁!”裴昭怒吼,挣扎起身,铁链哗啦作响,“你是沈家安插的细作!这些话都是编的!”
沈知微从怀中取出一封黄绢诏书,展开念道:“‘朕病中清醒,知裴氏以他人子冒充皇嗣,实为欺天之举。然念其年幼无辜,暂留宫中抚养,永不立储。’——这是先帝亲笔,藏于密匣,由太后临终交予我手。”
她将诏书掷于地上,正对裴昭。
“你不是皇子。”她说,“你是裴氏从民间抱养的弃婴,只为争宠夺权。你连姓都不该姓裴。”
殿外风起,吹动檐下铜铃。
沈知微又举起那块焦黑布角:“这块帕子,是你七岁那年贴身佩戴之物,绣的是梅花纹。可皇室子弟,自出生便用龙纹记名。你连这点规矩都不懂,还敢自称真龙?”
裴昭死死盯着那布角,瞳孔剧烈收缩。
“不可能……那帕子早就烧了……你怎么会有……”
“你在落霞谷穿的那件布衣,内衬被火烧了一角。”沈知微声音很轻,“我认得这花纹。小时候你在园子里打翻茶盏,我帮你擦过,你说这是母亲亲手绣的,最宝贝的东西。”
她收回手,不再看他。
“你不是什么天命所归。你只是一个被谎言养大的赝品。”
殿内一片死寂。
裴昭忽然仰头大吼:“我不信!就算我不是亲生,我也比他强!我读诗书、练骑射、通兵法,哪一点不如他?他不过是个庶出贱种,凭什么坐龙椅!凭什么!”
他双目赤红,脖颈青筋暴起,铁链被挣得嘎吱作响。
“你们都瞎了吗?这么多年,我做的事哪一件不是为了江山?我拉拢士族是为了稳朝局,我结交外邦是为了扩疆土,我除异己是为了清奸臣!我才是最适合当皇帝的人!”
一位老臣忍不住开口:“王爷……纵使有功,谋逆也是死罪……”
“功?”裴昭狞笑,“等我杀了他,自然全是功!史书由胜者写,你们等着瞧,千年后没人记得他是谁,只会传颂我的名字!”
裴砚终于迈步上前。
他走到裴昭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曾经并肩作战、后来刀刃相向的弟弟。
“你十五岁那年,跟我去边关巡防。”他说,“风雪夜里,你冻得发抖,我把披风给你。你说,哥哥,将来我们一人一半天下好不好?”
裴昭喘着气,没说话。
“那时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这样。”裴砚声音低沉,“可你回来后就开始培植私兵,收买大臣,暗通敌国。你害死了三个忠臣,逼反两州节度使,现在还想杀我儿子。”
他抬手,指向殿外落霞谷方向:“五百将士死在火海里,他们的家人今早还在宫门外哭。你听见了吗?”
裴昭嘴角抽动了一下。
“成王败寇。”他咬牙,“你要杀就杀,别讲这些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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