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照进勤政殿东阁,沈知微已坐了两个时辰。
案前奏章堆叠如山,她指尖掠过纸页边缘,目光沉静。昨夜三封联名密奏递入御前,皆出自世家主之手,言辞恳切,实则锋刃暗藏——请废“庶子袭爵制”,称此令动摇宗法根本,恐致天下大乱。更有一道暗报经内侍转呈,地方官吏奉命阻截寒门举子赴京,理由是“路途不靖,恐生流民之患”。
她冷笑一声,袖中默念启动系统。
目标锁定:昨日拦截举子的河间府通判。
三秒静默。
【心声浮现】:“上头传话,不能让那些泥腿子进京。谁开了这个口,往后咱们的日子就难熬了。”
机械音消散,她提笔批红,字迹冷峻:“阻贤路者,贬三级,查办不贷。”又命内侍即刻传令都察院,派巡按御史赶赴河间,彻查此事。
正欲翻阅下一本奏折,内侍轻步上前,双手捧着一封无署名文书:“贵妃,这是今早从宫门缝塞进来的,守卫不敢擅动,特来呈您亲阅。”
她接过,展开。
纸上策论洋洋千言,题为《均爵策》。开篇便直指要害:“今之爵禄,非酬功也,乃酬胎;非赏才也,乃赏姓。”其后层层剖析,以太祖朝三十功臣为例,指出其中十七人出身庶族,死后子孙却不得承荫,反被嫡支吞没田产、夺去军功。文末疾呼:“若朝廷只认血脉不认血战,则忠勇之士寒心,而奸佞之家永固!”
沈知微读罢,眸光一凝。
这文字如刀,剖开百年积弊,竟与她心中所思分毫不差。她问:“可知此人是谁?”
内侍答:“据门尉说,投书之人衣衫褴褛,自称许砚之,父为县学教谕,家贫无力赴考,只得将策论托付守门老卒代呈。”
她指尖在“许砚之”三字上停了片刻。前世她也曾写过一篇《革弊疏》,被沈清瑶夺去焚毁,还讥笑她:“你写的再好,也不过是个庶女,谁会看?”如今这篇策论穿越风尘而来,像是命运回响。
她落朱批于文末:“此子策论,胜世家子十倍。若有才如此而不得见天子,是朝廷之耻。”
午时刚过,凤仪宫偏殿传来通报声。
王令仪到了。
她未穿华服,只着月白长裙,发间一支银簪,捧着一卷旧档缓步入内。行礼时姿态端方,却不显拘谨。
“臣妾整理藏书阁旧档,发现先帝曾拟开‘寒俊科’,专录寒门奇才,惜未施行。”她将文书呈上,“今陛下重提用人之本,臣妾斗胆荐一人——许砚之。其文已由贵妃亲批,臣妾以为,当以此人为始,昭示朝廷求贤若渴之心。”
沈知微抬眼打量她。
多年对手,彼此心知肚明。王氏虽属清流世家,却向来不屑与那些盘踞朝堂的老朽同流。此前二人争宠争权,表面平和,实则步步设防。今日她主动举荐寒门,是试探,也是投石问路。
沈知微默念启动系统。
目标:王令仪。
三秒静默。
【心声浮现】:“若她真愿改天换地,我王氏也不必死守旧船。与其被掀翻,不如掌舵。”
她唇角微扬,接过那卷旧档,翻了几页,点头道:“先帝有此志而未成,今陛下继之,正当其时。”她抬眸,“你不怕你父亲责你背宗?”
王令仪神色不动:“宗法若只为护私,那便该有人来破。我王氏读书百年,若连这点见识都没有,也不配立于朝堂。”
两人对视片刻,忽而同时笑了。
那一笑没有虚饰,亦无试探,倒像是久困迷雾中的人终于看见同行者。
“你带来的这份旧档,我会亲自呈给陛下。”沈知微将文书合拢,“明日早朝,请你也列席勤政殿侧廊,共议此事。”
王令仪颔首:“臣妾遵命。”
黄昏将至,勤政殿内烛火初燃。
裴砚坐在御案之后,眉宇间透着倦意,手中拿着那份《均爵策》副本,反复看了三遍,忽然朗声一笑:“你们两个,倒是像多年的政敌联手。”
沈知微立于阶下,声音平稳:“世家把持言路已久,若无新人入局,新政终是空谈。许砚之不过一例,但他是千千万万寒门子弟的缩影。他们不是没有才,是没有门。”
裴砚放下策论,盯着她:“你说他胜世家子十倍,可有凭据?”
“凭据便是他的文字。”她取出一份誊抄本,“世家子弟写策论,多引经据典,空谈礼义。许砚之所述,皆来自实地所见——边屯粮耗、赋税失衡、军户绝嗣。他甚至算出,近十年阵亡将士中,七成三出身寒门,其子却九成不得袭职。”
裴砚沉默片刻,提笔落批:“许砚之特许参加春闱,加试策问一场,题目便是——《庶爵可承否?》”
他掷笔于案:“让天下人都看看,什么叫真才实学。”
王令仪上前一步,躬身道:“臣妾愿为监考官之一,确保此次策问公正无私。”
裴砚看了她一眼,点头:“准。”
沈知微与王令仪并肩而立,齐声道:“臣等只为大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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