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宫门开启,钟鼓齐鸣。
沈知微立于凤帷之后,指尖压着袖中那纸诏书副本。墨迹已干,字句却如刀刻入骨——“沈翊免职归乡,终身不得复用”。她未展眉,也未垂目,只是将那薄纸折了又折,最终藏进襟口贴身之处。马车碾过门槛的声响仿佛还在耳畔,父亲靠在车厢壁上的侧影、仆人跪地接旨的颤抖、铜铃随风轻响……那些画面不再刺心,只化作沉底的铁石,压住她每一次呼吸。
今日早朝,裴砚要动祖制。
殿上群臣分列,气氛紧绷如弦。几位世家主立于前列,冠带齐整,神情肃然,可眼神里藏着冷光。他们早已互通声气,只等皇帝开口,便以礼法为盾,将新政拦下。
裴砚登临御座,未饮茶,未问安,抬手便命内侍呈上一卷黄帛。
“自今日起,凡有功之臣,其庶子经吏部考核,可袭爵位,承荫封。”他声音不高,却如锤落铜钟,“边关将领十人,战功赫赫,子嗣皆因庶出不得继业。朕问一句——他们的血,比不上嫡长的一声啼哭?”
话音落地,满殿哗然。
一位白须老臣当即出列,官袍振振:“陛下!嫡庶之别乃纲常根本,岂能轻改?若庶子可袭爵,宗法何存?礼教何依?此令一出,恐天下家宅不宁!”
另一人紧随其后:“先帝在时,曾言‘名分不定,则上下乱’。今陛下欲破百年定制,莫非是要动摇国本?”
“荒唐!”第三位拍案而起,“我朝以孝治天下,尊卑有序。庶子纵才,亦当自科举取功名,岂能夺嫡支之位?此风一开,必生篡逆之祸!”
七嘴八舌,声浪翻涌。他们说得义正辞严,字字不离祖宗礼法,可沈知微听得清楚——那是恐惧。怕的不是礼崩乐坏,而是权柄旁落。
她闭了闭眼,默念启动系统。
目标:阶下三位领头反对的世家主。
三秒静默。
【心声一】:“若此令推行,我族三房庶子必争家产,内斗即起!”
【心声二】:“寒门得势,我儿仕途受阻,二十年经营毁于一旦!”
【心声三】:“这贱婢定是唆使皇帝,报复我沈家打压!她不得好死!”
冰冷机械音在脑中消散,沈知微睁开眼,唇角微敛。
她缓步走出凤帷,裙裾无声拂过玉阶。
“诸公说得动情。”她站定在丹墀中央,声音清越,“可敢回答一个问题——百年前太祖起兵时,麾下多少大将出身庶族?多少功臣之子,因非嫡出,死后连祠堂都不能入?”
无人应答。
她目光扫过众人:“那时没人提‘祖制’,因为江山未定,用人唯才。如今太平未久,倒要锁死寒门之路,让忠勇之血白流?”
那白须老臣怒道:“妇人妄议朝政,成何体统!”
“本宫是妇人。”沈知微不退反进,“可也是亲眼看着三千将士因布防图泄露而死于突袭的人。他们的母亲不会问谁是嫡谁是庶,只问朝廷能不能护住她们的儿子。”
她顿了顿,声音更沉:“沈家一女犯事,全族几遭覆灭。今日若不改这‘一人有罪,满门陪葬’的旧规,明日谁敢尽忠?谁敢直言?”
阶下有人冷笑:“贵妃此言,莫非是在为自家求恕?”
沈知微并不看他,只缓缓从袖中取出一份名单——正是裴砚昨夜交予她的十位庶出将领子弟名录。
“这是阵亡校尉赵远山之子,十六岁随父戍边,三年间斩敌首十七级,因母为婢女,不得录功。”她念出第一行字,“这是参将李崇文庶三子,通兵法,懂屯田,考绩优等,却被斥‘身份不合’,贬为屯长。”
她一条条读下去,声音平稳,却像重锤砸在人心上。
“他们没有投对胎,但流的血是真的。他们没喊冤,可今天,我替他们问一句——凭什么?”
殿中渐渐安静。
裴砚坐在御座上,指节抵着唇边,目光落在她身上,深不见底。
一名世家主忽然冷笑:“陛下若真重才,为何不让这些庶子走科举?何必强改祖制,坏了规矩?”
沈知微看向他,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科举三年一次,取士不过三百。边关每年战死者上千,他们的儿子等得起吗?还是说——诸公宁愿让他们死在前线,也不愿分一口饭给他们活路?”
那人脸色涨红,张口欲辩,却被旁边同僚拉住。
就在此刻,殿外传来急促脚步声。
一名小吏疾步入内,双手捧着一封火漆密报,跪呈御前。
裴砚接过,拆开只看了一眼,眼神骤冷。
“北境急奏。”他声音低沉,“昨夜暴雨冲塌怀远堤坝,三千流民无家可归。地方上报,请求拨款修缮。”
他将奏报送至阶前:“户部尚书,可有银两?”
户部尚书出列,额头冒汗:“回陛下,国库尚余三十万两,然……近日军费开支巨大,若再拨款,恐影响边饷发放。”
“所以?”裴砚盯着他,“让百姓淹死,也要保住你们的私仓?”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