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指尖还残留着暖阁地砖的凉意,那股腥气却已从喉咙深处退去。她靠在软榻上,呼吸平稳,面色苍白如纸,可眼神清明得不像病人。宫女低声禀报外头动静时,她只轻轻点头,未多言语。
半个时辰后,麻痹散尽,她缓缓坐起,命人取来新衣换上。素色罗裙依旧,领口绣了一圈暗兰纹,不显张扬,却比往日多了三分锐气。
中秋夜宴将启,御花园灯火通明。她被抬至席间,裴砚亲自赐座于左首,离龙椅不过三步。众人目光交汇之处,皆是忌惮与揣测。谁都知道,昨夜凤仪宫搜出毒香囊,掌事嬷嬷招供账本之事,虽未定论,但风向已变。
皇后姗姗来迟,脸色冷淡,落座时扫了沈知微一眼,随即垂眸不动。她腰间玉带空着,尚未佩饰。
沈知微轻咳两声,抬手示意宫女捧出锦盒。盒中卧着一对香囊,一紫一素,紫者绣金鸾,素者缀银线,针脚细密,香气清幽。
“今夕良辰,妾采合宫兰桂制香,敬献陛下与中宫各一。”她声音不高,却传得极远,“祈愿风调雨顺,六宫安康。”
裴砚未语,只微微颔首。皇后冷笑:“贵妃有心了。”
沈知微低头:“此香以安神为主,尤宜静夜焚之。若佩于身,三刻便可见效。”
皇后闻言,指尖一顿,随即伸手接过紫色香囊,当众系于腰间玉带之上。动作干脆,似有意示威——我偏要用你所赠之物,看你敢不敢动手脚。
四周寂静片刻,旋即乐声再起,舞姬翩跹入场。
数盏茶过,月升中天。皇后忽然按住腹部,眉头紧蹙,额角渗出细汗。她强撑着未动,可手指已掐进掌心。
沈知微察觉,目光微凝。
太医原就在侧候命,见状立刻上前请脉。他搭指腕上,神色渐沉,再探胞宫对应穴位,终是起身奏道:“娘娘脉象滑疾,胞宫躁动,气血逆冲,恐有损胎之虞。”顿了顿,又道,“香囊之中含大量麝香,久佩可致滑胎,请速取下。”
话音落地,四座皆惊。
皇后猛地抬头,眼中怒火几乎喷薄而出,直指沈知微:“你竟敢害我龙胎?!”
全场死寂。
沈知微缓缓起身,未辩解,也未惊慌。她一步步走向皇后座前,在众人注视下屈膝跪地,双手捧起那枚紫鸾香囊。
“妾所制香,皆经太医院备案,成分明晰,怎会有害?”她声音清越,“若陛下不信,可即刻召尚药局比对。”
裴砚坐在高位,目光冷峻,未发一言。
沈知微继续道:“但这香囊既惹祸端,不如当众拆看,以证清白。”
说罢,她从袖中取出一把银剪,轻轻剪开香囊夹层。丝线断裂之声细微可闻,内里填充的干花簌簌落下。她拨开表层桂叶,指尖探入内衬深处,忽而一顿。
一枚小巧朱印被她取出,托于掌心,迎着灯笼火光高举。
“此乃皇后私印。”她一字一句,“刻工独特,凤喙微翘,臣妾曾在凤仪宫账册上见过三次。不知何时,竟藏于妾所赠之物中?”
满座哗然。
那枚印不过指甲盖大小,却雕工精细,印钮为盘凤,喙部确有一处微翘裂痕,正是皇后私用印鉴独有的瑕疵。
沈知微垂眸,语气哀婉:“若有人借妾之手,行陷害之事……那幕后之人,才是真正想毁皇后名节、乱宫闱纲常者。”
皇后脸色骤变,霍然站起,却又因腹痛踉跄一步。她死死盯着那枚印,嘴唇颤抖:“这……这不是我的!我从未将印交予他人!”
“印不在您手中,又怎会出现在香囊夹层?”沈知微轻声问,“除非……它早已被人取走,悄然缝入其中,只为今日一击。”
她不再看皇后,转而面向裴砚:“陛下明鉴,臣妾若有害孕之心,何须等到今日?前番中毒未愈,尚在调养,岂有力气设此毒计?倒是有人急于翻盘,不惜以身作饵,引火烧人。”
裴砚终于开口:“查。”
一个字,掷地有声。
他目光落在皇后身上:“从今日起,凤仪宫所有熏香、脂粉、茶饮、衣物,尽数封存,交由太医院彻查来源。”
皇后僵立当场,冷汗顺着鬓角滑下。她想反驳,却发现无从说起——香囊是她亲手佩戴,印是她私物,脉象异常也是事实。如今反咬一口,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臣妾……”她张了张口,终究未能成句。
“娘娘腹痛未止,不宜久留。”太医适时上前,“请回宫静养,臣开方调理。”
两名宫人扶住皇后双臂,她脚步虚浮地转身离去。临出园门那一瞬,回头望向沈知微,眼中恨意如刀。
沈知微仍跪在原地,手中握着残破香囊与那枚小印。火光映照下,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青石地上,像一柄收鞘的剑。
裴砚起身,走下台阶,亲自将她扶起。
“疼吗?”他低问。
沈知微摇头:“不疼。”
其实肋骨处还有钝痛,那是昨夜倒地时撞上的。但她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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