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谷口,辰时三刻(约上午八点)。
血,将谷口那片本就贫瘠的坡地染成了暗褐色。断肢、残甲、倒毙的战马、插满箭矢的尸体,杂乱地铺满了狭窄的出口。空气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汗臭味,以及一种铁器摩擦、骨骼碎裂、垂死哀嚎混合而成的、令人作呕的战场气息。
挛鞮狐鹿姑的脸色,从最初的得意狞笑,逐渐变得铁青,最后化为一片狂暴的狰狞。
奇袭成功了。汉军的确措手不及。戍垒的烽火和警鼓,证明了他的出现完全出乎意料。按照他预想的剧本,此刻匈奴勇士们应该已经如热刀切牛油般,撕裂那些惊慌失措的汉军戍卒,冲垮野马川的防御,然后与摩笄谷方向佯攻的右贤王部前后夹击,或者直接扑向兵力空虚的高阙塞,一举功成。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当头一棒。
汉军的反应,快得惊人!烽火燃起不到半个时辰,野马川方向的汉军似乎就从最初的混乱中稳住了阵脚。更让他怒火中烧的是,眼前这个该死的、狭窄的断魂谷口,竟然成了绞肉机!
第一批冲出谷口的三百轻骑,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铁壁。迎接他们的,不是预想中四散奔逃的戍卒,而是从两侧山坡、从临时用大车、拒马、甚至尸体垒起的简易防线后,泼洒出的密集箭雨!那箭矢又准又狠,专射人眼、马腹、咽喉,冲在最前的百夫长甚至来不及挥刀,就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汉军弓弩手仿佛早就埋伏在那里,冷静地重复着上弦、瞄准、发射的动作。
紧接着,没等他调整部署,谷口两侧不算陡峭但乱石密布的山坡上,突然冒出无数人影,怒吼着将滚木、擂石推下!轰隆隆的巨响中,刚刚冲出谷口、队形尚未散开的匈奴骑兵,顿时人仰马翻,被砸得筋断骨折,哀嚎遍地。狭窄的出口瞬间被堵塞了大半。
“冲过去!冲散他们!汉狗人不多!” 挛鞮狐鹿姑挥舞着弯刀,嘶声怒吼。他看出来了,汉军在此地的兵力绝对不多,只是凭借地利和精准的指挥,打了自己一个立足未稳。
又一批悍不畏死的匈奴骑兵,踩着同伴的尸体,嚎叫着再次发起冲锋。他们以更松散的队形,挥舞着皮盾,试图快速通过死亡地带,冲上山坡解决那些弓弩手。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沉闷的震动。一支汉军骑兵,自野马川戍垒方向疾驰而来,如同一道黑色的铁流,斜刺里撞入了正在冲锋的匈奴骑兵侧翼!为首一将,白马银枪,正是匆匆赶到的周勃!
“大汉朔方军在此!胡虏受死!” 周勃须发皆张,手中长枪化作点点寒星,所过之处,匈奴骑兵如同稻草般被挑落马下。他身后的一千五百汉骑,虽然人数少于匈奴先锋,但挟怒而来,气势如虹,更重要的是,他们出现的时机和角度,恰好打在了匈奴冲锋队列最薄弱的腰部!
“嗤啦——” 血肉横飞。仓促转向的匈奴骑兵被这支生力军拦腰截断,阵型大乱。山坡上的汉军戍卒齐声呐喊,箭矢、滚石更加密集地倾泻下来。
“稳住!不要乱!分兵迎敌!” 挛鞮狐鹿姑身边的一名千骑长嘶吼着,试图组织反击。但狭窄的地形限制了兵力展开,先头部队的混乱如同瘟疫般向后蔓延。
挛鞮狐鹿姑目眦欲裂。他精心策划的奇袭,竟在这第一步就被硬生生卡住了喉咙!更让他心头狂跳的是,他隐约看到,那支汉军骑兵的将领,在冲杀间隙,竟然分出数百骑,在几名熟悉地形的汉军向导带领下,绕向断魂谷口的侧翼高处——那里是控制整个谷口的最佳位置!一旦被汉军占据,居高临下,他的大军将被彻底堵死在谷内,成为瓮中之鳖!
“左大都尉!带你的人,不惜一切代价,抢下那个山头!” 挛鞮狐鹿姑指着汉军骑兵迂回的方向,几乎是咆哮着下达命令。他身边的亲卫将领应声而出,带着最精锐的五百王庭卫队,嚎叫着扑向那片高地。
一场对关键制高点的血腥争夺,瞬间爆发。双方骑兵在陡峭的山坡上弃马步战,刀枪碰撞,血肉飞溅,每一寸土地都被反复争夺,浸透了鲜血。
周勃一枪刺穿一名匈奴百夫长的咽喉,抬眼望向高地方向,那里厮杀正酣。他心中既惊且佩,惊的是匈奴反应如此之快,派出精锐争夺;佩的则是靖王(李玄业)战前的叮嘱——“断魂谷口,地狭难行,胡虏初出,阵脚未稳,抢占两侧高地,可扼其咽喉”。这判断,简直如同亲见!若非自己及时赶到,若非戍卒们出乎意料地坚韧,此刻谷口恐怕已然易手。
“弟兄们!王爷有令,死守此地,绝不让一个胡虏越过断魂谷!杀!” 周勃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振臂高呼。他必须在这里,将匈奴主力牢牢钉住,为后方整顿防线争取时间,为王爷可能的反击创造机会。
野马川戍垒,巳时初(约上午九点)。
李玄业站在戍垒最高的了望塔上,从这里可以隐约望见断魂谷口升腾的烟尘,听到顺风传来的喊杀声。他脸色沉静如水,只有紧握剑柄、指节发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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