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界说书录 第64章 老周头的“预言

望仙坡最后一道灰黑色的山梁被远远甩在身后，连同那座赋予他们新生力量的破败石屋，一同隐没在东南方翻腾的晨雾与尘烟之中。眼前，是更加辽阔、更加原始的荒原。地势起伏不定，巨大的风化岩石如同沉睡的巨兽散落其间，扭曲虬结的低矮灌木顽强地扎根在贫瘠的沙砾地上，在干燥灼热的风中发出沙哑的呜咽。

阿宁和王浩沿着残图上模糊指引的方向，朝着西北那片被雾气笼罩的险峻山脉跋涉。炼气一层的境界稳固，力量充盈全身，脚步比以往轻快稳健得多。木矛和短棍不再是沉重的负担，反而如同手臂的延伸。

荒原的风卷着沙砾，抽打在脸上，带着粗粝的灼热感。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枯草和某种岩石被烈日暴晒后的干燥气息。王浩走在前面，破碎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神念（虽然依旧微弱）如同无形的触角，谨慎地探查着周围数十丈范围内的动静，避开可能的危险区域。

沉默行进了约莫半日。单调的风声、沙砾摩擦声、以及两人踩在坚硬地面上的脚步声，构成了这片荒原唯一的背景音。就在翻过一道布满嶙峋怪石的缓坡时，王浩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他望着前方更加荒凉、如同被遗忘之地的景象——远处连绵的灰黑色山脉轮廓在蒸腾的热浪中扭曲变形，近处只有无尽的沙砾、岩石和扭曲的枯树残骸。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兴奋与茫然的情绪涌上心头。

“阿宁，”王浩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低沉，带着一丝感慨，“还记得老周头……在落尘镇老槐树下，讲完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后，总喜欢说的那句话吗？”

阿宁闻言，也停下了脚步。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沙尘，眼神中流露出追忆。老槐树下昏黄的光线，浑浊的空气，树下稀稀拉拉麻木的听众，还有那个佝偻着背、声音沙哑低沉的老周头……画面清晰浮现。

“他说……”王浩的声音带着模仿老周头那种特有的、仿佛看透世事的沧桑语调，“‘故事里的机缘，惊天动地也好，光怪陆离也罢，听听就得了。真的路，在你们自个儿脚下。故事里的机缘，或许……就在你们路过的某个不起眼的现实角落，等着你们去发现，去抓住。’”

他顿了顿，破碎镜片后的目光投向西北方那遥远而险峻的山脉轮廓，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这片贫瘠荒凉的沙砾地。

“当时……只当是老头子在安慰我们这些连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或者……是他自己落魄一生的感慨。”王浩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有明悟，有敬佩，也有一丝后知后觉的震撼，“可现在……”

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指向身后望仙坡的方向，虽然早已看不见。

“石屋。《引气诀》。聚气丹。炼气一层……”王浩的声音渐渐变得坚定而有力，“这不就是‘故事里的机缘’吗？它就藏在那座破败得快要塌掉的石屋里！藏在落尘镇西边这个连名字都快要被人忘记的‘望仙坡’上！就藏在……我们路过的‘现实角落’里！”

“周爷爷……说得对。”王浩长长地吐出一口带着沙尘气息的浊气，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修仙之路，真的要靠自己去寻！不是等着天上掉馅饼，不是靠别人施舍！是要用自己的脚去丈量，用自己的眼睛去发现，用自己的……命去拼！”

老周头那看似平淡甚至有些麻木的话语，此刻回想起来，却如同蕴含了大道至简的箴言！是他在漫长的岁月和沉重的现实磨砺下，凝结出的、最朴素的真理！

阿宁静静地听着，王浩的话如同重锤，敲打在他的心坎上。他下意识地抬起手，隔着行囊粗糙的布料，按在了胸口——那里，紧贴着琉璃碎片的位置。

入手处，不再是冰冷的触感。

一股温润的、如同暖玉般的温度，清晰地传递到掌心。伴随着碎片那稳定而有力的搏动，仿佛一颗在胸腔中跳动的小小暖阳。

这温暖……似乎比在望仙坡时，更加清晰了一些？更加……柔和？

阿宁的心微微一动。他想起了石屋前那染血的碎石陷阱，想起了迷雾中诡异的嘶吼，想起了石屋内那冰冷的蒲团和空木盒，想起了炼化聚气丹时的痛苦与突破后的狂喜……一路走来，荆棘密布，步步惊心，却也步步向前。

每一次挣扎，每一次抉择，每一次在绝境中抓住那一丝微光……不正是用自己的双脚，在这残酷的“现实角落”里，踏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吗？

“嗯……”阿宁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认同。他的手指在行囊布料上轻轻摩挲着，感受着琉璃碎片那温润的暖意和稳定的搏动。“周爷爷……他好像……早就知道。”他顿了顿，补充道，“碎片……好像也暖和了点。”

王浩的目光落在阿宁按着胸口的手上，破碎镜片后的眼神闪过一丝了然。他没有追问碎片的变化，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走吧。”王浩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锐利，他再次迈开脚步，枯瘦的身躯在荒原的风沙中显得异常坚韧，“青岚谷，就是下一个‘现实角落’。路……还在前面。”

阿宁最后看了一眼东南方望仙坡消失的方向，仿佛能看到落尘镇那低矮的土屋和老槐树下佝偻的身影。他收回目光，眼神变得更加坚定，握紧了手中的木矛。

“嗯！”

两个身影，再次迎着荒原灼热的风沙和漫天的尘土，朝着西北那片未知的、笼罩在雾气中的险峻山脉，坚定地走去。

脚下的沙砾坚硬而粗粝。

风中的呜咽苍凉而悠远。

但他们的心中，却燃烧着比荒原烈日更加炽热的火焰——那是明悟后的坚定，是力量带来的自信，更是对那位沉默老者朴素箴言的……践行！

修仙之路，始于足下。

下一个“现实角落”的机缘，正在那名为“青岚谷”的迷雾深处，等待着他们去探寻，去……搏命争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