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界说书录 第47章 血染兽皮，金篆初现

落尘镇西郊，昏黄压抑的天幕如同巨大的、沾满污垢的锅盖，沉沉地扣在无边无际的荒原上。卷着沙砾的寒风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阿宁和王浩单薄的脊背上，发出呜呜的呜咽。呛人的尘土气息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沉甸甸地压在两人心头。

阿宁佝偻着腰，左手被破麻布层层包裹，紧贴在胸前。掌心深处，那半块墨绿暗褐的药膏如同冰封的烙铁，持续散发着冰寒刺骨的奇异药力，强行镇压着伤口深处传来的阵阵麻痒钝痛。每一次颠簸，每一次行囊的晃动，都牵扯着伤处，带来钻心的不适。裤袋深处（行囊已背好，但贴身处的温热感依旧清晰）的琉璃碎片，在经历了最初的剧烈悸动和短暂冰凉后，此刻恢复了温润而沉静的搏动，仿佛一头餍足后蛰伏的猛兽。

王浩走在前面，枯瘦的手紧紧攥着那根削尖的木矛，破碎镜片后的眼睛如同最警惕的哨兵，锐利地扫视着前方昏黄混沌的荒原。他另一只手里，死死攥着那块沾满了阿宁鲜血、边缘如同犬牙般参差的暗沉碎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冷的石块硌着掌心，传递着无声的怒火和刻骨的警惕。那块石头的出现，绝非偶然！那位置！那棱角！分明是精心设计的陷阱！是谁？疤脸张？孙老板？还是落尘镇阴影里其他对他们“小机灵鬼”名声心怀叵测的存在？寒意如同毒蛇，缠绕着王浩的脊椎。

“歇……歇会儿……”阿宁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喘息和虚弱，从后面传来。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和掌心持续的钝痛，让他的体力消耗得极快。他靠在一块半人高的、被风沙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巨石旁，滑坐到冰冷坚硬的沙砾地上。

王浩立刻停下脚步，警惕地环顾四周。昏黄的天光下，除了呜咽的风声和漫天飞舞的沙尘，视野所及一片荒凉死寂。他走到阿宁身边，放下木矛，卸下行囊：“怎么样？手还疼得厉害？”

阿宁摇摇头，又点点头，脸色苍白：“不……不像刚才那么撕心裂肺了，就是……里面像有蚂蚁在爬，又冰又痒……还有点头晕。”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目光下意识地扫过王浩行囊外侧的口袋——那里塞着那个靛蓝色的粗布小包，里面只剩下几点药膏碎屑。

王浩沉默地解下腰间那个鼓胀的旧皮囊，拔掉木塞，递给阿宁：“喝点水。省着点。”浑浊带着涩味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可怜的慰藉。

就在阿宁仰头喝水，精神稍有松懈的瞬间！

他受伤的左手因为疼痛和虚弱，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包裹着层层破麻布的手掌边缘，一小块被鲜血浸透、颜色深褐发硬的布角，极其不巧地……蹭到了他斜靠在巨石旁的行囊！

而就在那行囊外侧、紧贴着胸口位置的口袋里——赫然塞着那卷他们之前偷偷藏起来、准备路上再研究一次的、老周头那本残破的杂闻轶事册子！粗糙的、边缘起毛的纸张封面暴露在行囊口袋的边缘！

沾染着阿宁新鲜血液、尚未完全干涸的深褐色布角，不偏不倚，重重地蹭在了那册子裸露的、同样粗糙起毛的封面边缘上！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油滴在冷铁上的声音！

刹那间！

异变陡生！

那卷毫不起眼、沾满灰尘和油污的破旧册子封面，在被阿宁带血的布角触碰到的瞬间——

封面那粗糙发黄、早已模糊不清的纸张，竟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般，瞬间变得……滚烫！

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微弱、却带着古老蛮荒气息的灼热感，顺着阿宁沾血的布角，极其霸道地传递到了他包裹的掌心伤口深处！

“啊！”阿宁如同被蝎子蛰到，猛地缩回手！发出一声惊骇的痛呼！不是因为伤口本身的剧痛，而是那股突如其来的、源自破册子的诡异灼热感，与他掌心药膏的冰寒力量激烈冲突，带来一种冰火交织的撕裂感！

“怎么了？！”王浩瞬间警觉，一把抓起木矛！

然而，更令人震撼的一幕发生了！

那卷被阿宁带血布角触碰到的破旧册子，此刻在阿宁和王浩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如同沉睡万年的古兽被鲜血唤醒！

册子封面，那些原本模糊不清、如同孩童涂鸦般歪歪扭扭、笔画断裂的“古篆”文字（他们一直以为是老周头记录故事的潦草笔记），在被阿宁鲜血浸染的位置——

突然！

亮起了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如同实质般的……暗金色光芒！

那金光并非持续亮起，而是如同呼吸般明灭不定！沿着那些断裂扭曲的笔画轨迹，极其缓慢地流淌、跳跃！如同沉睡在冰层下的古老血管，被滚烫的鲜血强行激活！

紧接着！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那原本如同鬼画符般、阿宁和王浩绞尽脑汁也无法辨认分毫的“古篆”文字，在金光流淌过的部分，笔画竟然如同被无形的刻刀重新勾勒、熔炼！

那些断裂的笔画被金光强行续接！

那些模糊的刻痕被金光重新加深！

那些原本毫无意义的扭曲符号，在金光的流转下，其结构、其韵律、其内在的某种玄奥联系……竟变得清晰可辨！

“这……这是？！”王浩失声惊呼，破碎镜片后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如同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奇迹！他猛地扑到阿宁身边，不顾一切地、极其小心地抽出那卷散发着微弱金光的破旧册子！

册子入手温热！封面边缘，被阿宁鲜血沾染的地方，一小片深褐色的血渍正在金光中极其缓慢地……渗入那粗糙的纸张深处！如同被贪婪地吸收！

而在血渍周围，几个原本模糊断裂的“古篆”文字，此刻在金光的勾勒下，已然变得清晰无比！笔画古朴苍劲，结构繁复玄奥，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和神秘！

王浩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着其中一个金光最为凝聚、笔画最为清晰的“古篆”，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激动而完全变调：

“这……这个字！不是胡写的！这……这是‘牵’！牵星引气的‘牵’！”

他猛地指向旁边一个同样被金光激活、结构如同扭曲星辰轨迹的文字：“这个！是‘星’！星辰的‘星’！”

“还有这个！”王浩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几乎要点在册子上，“……‘引’！导引的‘引’！”

“最后这个……虽然金光稍弱，但轮廓……”他死死盯着最后一个被金光勾勒出大半轮廓、如同气流盘旋的符号，“……是‘气’！天地元气的‘气’！”

牵！

星！

引！

气！

四个金光流转、清晰可辨的古篆大字，如同四道撕裂混沌的惊雷，狠狠劈在阿宁和王浩的脑海之中！

《墟界仙踪》里反复提及的至高法门！老周头故事里那些大能修士感悟天地、引动符纹的根基！他们模仿吐纳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的关键！

此刻，竟然以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被阿宁的鲜血激活，显现在这卷被他们视作普通杂记的破册子之上！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般淹没了两人！阿宁忘记了掌心的疼痛，忘记了眩晕，失神地看着那册子上金光流转的四个大字，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裤袋深处的琉璃碎片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滚烫而欢快的悸动！仿佛久旱逢甘霖，与那金光、与那四个大字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王浩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破碎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那金光流转的“牵星引气”四字，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解构、分析！金光激活？血液媒介？符纹显化？这完全超出了他认知体系所能解释的范畴！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模仿着那金光流转的轨迹，试图捕捉其中蕴含的玄奥韵律。

然而，这奇迹般的显化并未持续太久！

随着册子封面上阿宁那点新鲜血液被彻底吸收殆尽，那流淌跳跃的暗金色光芒，如同耗尽了最后一丝能量般，极其迅速地黯淡下去！明灭的频率越来越慢，流淌的速度越来越缓！

那几个刚刚变得清晰无比的“牵”、“星”、“引”、“气”古篆大字，笔画边缘的金光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其结构、其神韵，也如同被重新蒙上了尘埃，再次变得模糊、断裂、难以辨认！

短短十数息！

金光彻底熄灭！

那卷破旧的册子重新恢复了毫不起眼的模样，封面粗糙发黄，沾着油污和灰尘，边缘起毛卷曲。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金光流转、古篆显圣，都只是两人极度疲惫和失血下的集体幻觉！

只有阿宁掌心伤口深处，那因册子灼热感冲击而残留的、与药膏冰寒之力激烈冲突后的怪异麻痒感，以及裤袋碎片那依旧滚烫的悸动，无比清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绝非虚妄！

“血……是血！”王浩猛地回过神，破碎镜片后的眼睛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一把抓住阿宁那只受伤的手腕，目光灼灼地盯着那被破布包裹的掌心位置，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激动，“阿宁！是你的血！你的血激活了它！这册子……这册子根本不是普通的杂记！它……它上面刻着真正的符纹！需要特定的……媒介才能显现！”

阿宁看着自己那被包裹的手，又看看王浩手中那卷恢复了死寂的破旧册子，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命运无形之手拨弄的悚然感交织着涌上心头。他的血……是钥匙？

就在这时！

王浩手中那卷刚刚沉寂下去的破旧册子，毫无征兆地再次发生异变！

并非金光重现！

而是册子封面那粗糙的纸张表面，极其短暂地、如同水波般……荡漾开一圈肉眼难辨的涟漪！

紧接着！

在涟漪的中心，一点极其微弱、近乎虚无的暗金色光点，如同风中的残烛般极其短暂地亮起！那光点并非静止，而是在涟漪中极其快速地、沿着某种玄奥难言的轨迹……勾勒出了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图案！

那图案——

赫然是一只枯瘦、布满深刻皱纹、指节微微弯曲的……手！

那手势，那轮廓，那每一道皱纹的走向……

与昨夜月光下，老周头端坐门槛外、背对月光、指尖在怀中那卷暗褐色古卷上无声勾画的神秘轨迹……何其相似！

这由暗金光点勾勒出的枯手虚影，在涟漪中一闪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但阿宁和王浩都看得清清楚楚！那瞬间的悸动和熟悉感，如同冰冷的闪电，瞬间贯穿了他们的灵魂！

老周头！

又是他！

昨夜无声的勾画！今日册子上转瞬即逝的枯手虚影！这绝非巧合！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混合着更深层次的震撼，瞬间攫住了两人！这卷被阿宁鲜血激活的破册子，与老周头怀中那卷神秘的古卷，与昨夜那操控月华的无声勾画……它们之间，到底隐藏着怎样惊天动地的联系？！

王浩枯瘦的手指死死攥着那卷重新陷入死寂的册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他猛地抬起头，破碎镜片后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困惑和一种被卷入巨大谜团的悚然！

他下意识地拿出那块用来记录的石板，枯瘦的手指因为巨大的震惊而剧烈颤抖，用炭条在上面极其潦草地、扭曲地刻下了四个字：

“牵星引气”

又在旁边，更加扭曲地画下了一只枯瘦手掌的轮廓！

最后，在手掌轮廓旁边，重重地刻下一个触目惊心的问号和一个名字：

“老周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