墟界说书录 第111章 “灵草坡”的冲突

赵管事那声“十死无生”的冰冷警告，如同淬毒的枷锁，死死扣在阿宁和王浩的心头。任务堂那宏伟石殿和诱人玉璧，化作遥不可及的幻影。然而，渴望如同深埋地底的熔岩，越是压制，越是汹涌。凝露草！一百工分！聚气丹！这诱惑如同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他们的神经。

“落霞坡东麓……靠近瘴鬼林边缘……幽影豹……”王浩破碎镜片后的目光在简陋绘制的、沾着泥点的草图上反复逡巡，大脑如同最精密的罗盘，疯狂计算着风险与收益的平衡点。他指尖划过地图上代表落霞坡东麓的区域，又指向旁边用粗糙线条勾勒的、代表瘴鬼林的巨大阴影。“幽影豹活动范围……巡逻弟子嗅到气味的时间点……其领地意识及活动规律模型……”

冰冷的数据如同瀑布般在他意识中流淌，最终汇成一个极其冒险、成功率却被他强行拉高到三成以上的方案。

“寅时末，豹类妖兽活动低谷。绕行西侧断崖，避开其常规巡视路径。目标区域：坡顶向阳面小片凹地，风向下游，瘴气稀薄。目标：只取一株，得手即退。时间窗口：不超过一炷香。”

三成！用命去赌那三成可能！

阿宁眼中野性的火焰骤然爆燃！三成？够了！在荒野里，半成的机会他都敢扑上去撕咬腐沼鳄的咽喉！他用力点头，指关节捏得发白：“干了！”

行动定在三天后的寅时末刻。那日，天色阴沉，厚重的铅云低低压在山峦之上，仿佛随时会倾泻下冰冷的雨水。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沉闷湿气，草木的清香也带上了一丝压抑。

两人如同最精密的刺客，悄无声息地避开了杂役处晨起的梆子声和麻木的人流，沿着早已规划好的、最偏僻险峻的小径，绕开杂役处后山，直扑落霞坡东麓。

落霞坡，名副其实。坡势陡峭，怪石嶙峋，植被茂密。越往东，空气中那股淡淡的、带着腐朽甜腻气息的瘴气便越加明显，与草木清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怪味。幽影豹的恐怖传说，如同无形的阴影笼罩着这片区域，连鸟鸣声都稀疏得可怜。

阿宁胸口琉璃碎片的温热感变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指向性的悸动，如同无形的罗盘，引领着他们在浓密的灌木和湿滑的乱石中穿行。王浩紧随其后，破碎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四周环境，修正着路线，警惕着任何一丝异常的气息和声响。

终于，在绕过一个布满湿滑苔藓的巨大岩石后，眼前豁然开朗！

一片小小的、被几块山岩天然环抱的凹地出现在眼前！凹地地势稍高，处于背风向阳面，瘴气明显稀薄许多。凹地中央，湿润的泥土上，赫然生长着十几株通体碧绿、叶片肥厚、边缘凝结着晶莹露珠的灵草！浓郁的、令人精神一振的精纯水木灵气扑面而来！

凝露草！

而且长势极好！年份绝对超过十年！

胸口琉璃碎片传来一阵强烈的、带着渴望的悸动！阿宁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找到了！王浩的推算精准无误！他没有任何犹豫，如同扑向猎物的孤狼，压低身形，朝着最近一株、也是长势最为肥硕的凝露草猛扑过去！手指带着劲风，直取其根部，力求完整拔出！

王浩则如同最警惕的哨兵，瞬间停在凹地边缘一块巨石后，破碎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扫视着凹地入口、上方岩壁以及远处瘴气弥漫的丛林方向！一炷香！他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阿宁的手指距离那株凝露草碧绿的根茎只有寸许！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哪来的泥腿子！敢动爷们的灵草？！”

三个冰冷倨傲、带着浓浓怒意的声音，如同炸雷般在凹地入口处骤然响起！

三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凹地入口的岩石旁！清一色的淡青色外门弟子服饰，纤尘不染，腰间悬挂着鼓鼓的储物袋！当先一人身材高大，面容冷峻，背负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炼气四层顶峰的气息毫不掩饰地散发出来！左侧一人身形瘦削，眼神阴鸷，手中把玩着两张闪烁着淡黄色灵光的符箓（土甲符？）。右侧则是一名女修，面容姣好却带着刻薄，腰间悬着一柄小巧的匕首法器，同样散发着炼气四层初期的波动！

三名外门弟子！装备精良！修为碾压！

阿宁的动作瞬间僵住！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他猛地抬头，眼中野性的火焰被巨大的危机感点燃，死死盯住那三人！胸口琉璃碎片传来一阵强烈的警示悸动！

“哼！果然有不开眼的耗子！”那背负长剑的高大弟子（冷峻青年）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扫过阿宁沾满泥浆的灰布短褂和王浩那破碎的眼镜，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讥诮，“杂役处的臭虫？也配来摘凝露草？滚！”

最后一个“滚”字，如同惊雷炸响，带着炼气四层顶峰的精神威压，狠狠撞向阿宁！

阿宁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如同被重锤击中！气血翻涌，眼前发黑！但他炼气三层的修为加上荒野淬炼出的坚韧意志，硬生生扛住了这股威压！他非但没有后退，反而如同被激怒的野兽，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身体肌肉瞬间绷紧，不退反进，手指更加迅猛地抓向那株近在咫尺的凝露草！

“找死！”那阴鸷弟子眼中寒光一闪，手中一张淡黄色符箓瞬间燃烧！一道土黄色的光盾瞬间出现在他身前！同时，他右手屈指一弹，一道凝练的、带着尖锐破空声的土黄色指劲（碎石指），如同毒蛇出洞，后发先至，狠狠射向阿宁抓向灵草的手腕！角度刁钻狠辣，显然存了废掉他手腕的心思！

快！狠！准！

这就是外门弟子经过系统训练的实力！远非赵虎那种底层霸凌可比！

阿宁瞳孔骤然收缩！躲？灵草近在咫尺！不躲？手腕必废！

电光火石间，源自无数次生死搏杀的本能做出了选择！

他竟不闪不避！眼中凶光爆闪，抓向灵草的手速度不减反增！同时左臂猛地横架于身前，炼气三层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灌注手臂经脉，肌肉虬结隆起，硬生生迎向那道致命的土黄色指劲！

“噗！”

一声沉闷的、如同钝器击打皮革的声响！

土黄色指劲狠狠撞在阿宁格挡的左臂上！瞬间，护体的灰布衣袖炸裂！一股沛然巨力混合着尖锐的土属性灵力，如同烧红的钢针，蛮横地刺入手臂！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剧痛钻心！

“呃啊！”阿宁闷哼一声，身体被这股巨力带得向后踉跄一步，左臂瞬间失去知觉，软软垂下！鲜血瞬间染红了破碎的衣袖！但他那只抓向灵草的右手，却借着这股冲击力，以更快的速度，狠狠地、精准地攥住了那株凝露草的根茎！用力一拔！

碧绿的凝露草，带着湿润的泥土和完整的根须，被他死死抓在手中！

“混账！”那冷峻青年见状勃然大怒！他没想到这杂役如此悍不畏死！在他眼中，这无异于最**的挑衅！他背后的长剑“锵”的一声自动弹出半寸！森寒的剑气瞬间弥漫开来！炼气四层顶峰的恐怖威压如同实质的冰山，轰然压向受伤的阿宁！他一步踏出，右手并指如剑，一道凌厉无匹、带着撕裂空气尖啸的青色剑气（青岚剑气），如同死神的镰刀，直刺阿宁心口！势要将其当场格杀！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阿宁右臂重伤，面对这必杀一剑，避无可避！

就在这时——

“滋啦——！！！”

一声尖锐刺耳、远超以往的电流爆鸣声，如同撕裂布帛般在阴沉的凹地中炸响！

是王浩！

他一直如同磐石般蛰伏在巨石之后！就在那冷峻青年拔剑的刹那，他破碎镜片后的目光已然锁定了对方发动攻击时，那因含怒出手而暴露出的、极其短暂的下盘空档！

没有半分犹豫！王浩体内炼气三层的灵力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精确的方式疯狂压缩、运转！掌心之上，那点原本微弱的湛蓝色雷光，瞬间膨胀至鸡蛋大小！光芒刺眼！边缘跳跃的电弧不再是细微闪烁，而是如同暴躁的银蛇狂舞！毁灭性的气息骤然爆发！

“掌心雷！去！”

王浩一声低喝，手腕猛地一抖！

那团刺目的湛蓝雷球并非射向冷峻青年本人，而是带着一种精妙绝伦的预判和算计，如同彗星袭月，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精准无比地轰击在冷峻青年身前半步之遥、一块半人高的、布满湿滑苔藓的岩石根部！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坚硬的岩石在狂暴的雷霆之力下如同豆腐般炸裂！无数大小不一的、带着雷霆残余力量的锋利碎石，混合着灼热的石粉和刺鼻的硝烟，如同暴雨梨花般，朝着刚刚踏出一步、剑气已发、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冷峻青年和他身旁的阴鸷弟子、刻薄女修，劈头盖脸地爆射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精准到令人发指的“围魏救赵”！

这掌心雷攻击的，根本不是人，而是制造一场混乱的碎石风暴！

“小心！”阴鸷弟子惊骇大叫，仓促间只来得及将另一张土甲符拍在自己身上！淡黄光盾亮起！

刻薄女修花容失色，尖叫着祭出腰间匕首，幻化出几道寒光格挡碎石！

那冷峻青年更是又惊又怒！他刺向阿宁的致命剑气被这漫天爆射的碎石风暴强行干扰，准头大失！凌厉的剑气擦着阿宁的肩膀呼啸而过，将他身后的地面犁出一道深深的沟壑！他自己也被数块带着电光的碎石击中护体灵光，身形踉跄，狼狈不堪！

就是现在！

“走！”王浩的厉喝如同惊雷，在爆炸的余音中炸响！

他早已算准了爆炸的冲击范围和碎石飞溅的方向！在碎石风暴爆开的瞬间，他如同离弦之箭，不退反进！不是冲向凹地入口，而是冲向因爆炸和碎石风暴而短暂失去视野、阵脚大乱的三个外门弟子侧翼！他手中不知何时扣着几颗边缘打磨得异常锋利的黑色石子（铁蒺藜），借着混乱和烟尘的掩护，手腕一抖，几道乌光无声无息地射向对方脚下泥泞湿滑的地面！

与此同时，阿宁在王浩掌心雷炸响的瞬间，已然做出了反应！他强忍着左臂钻心的剧痛，将全身残存的灵力疯狂灌注双腿！在王浩“走”字出口的刹那，他如同受伤的猎豹，猛地蹬地！身体紧贴着地面，朝着与王浩相反的方向——凹地后方那片陡峭、布满荆棘灌木的岩壁，亡命般冲去！手中，那株碧绿的凝露草被他死死攥在掌心，根须上滴落的汁液混合着他臂膀流下的鲜血，在湿滑的泥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痕迹！

“混蛋！别让他们跑了！”冷峻青年从碎石烟尘中冲出，灰头土脸，月白长袍被碎石划破数道口子，气得七窍生烟！他怒吼着就要追击！

“啊！”阴鸷弟子脚下猛地一滑！一枚锋利的铁蒺藜深深嵌入他云纹靴的软底，剧痛传来！刻薄女修也被另一枚铁蒺藜绊了一下，身形不稳！

混乱！仅仅一瞬的混乱！

但对于阿宁和王浩来说，足够了！

阿宁的身影已经如同猿猴般，手脚并用地攀上了陡峭湿滑的岩壁，不顾荆棘划破皮肤，亡命向上！

王浩在射出铁蒺藜后，根本不去看结果，身体如同鬼魅般一个急转，紧随着阿宁撤退的路线，扑向那片岩壁！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精准地避开自己布下的陷阱区域，速度快得惊人！

“追！”冷峻青年一剑劈开挡路的荆棘，看着两人迅速消失在陡峭岩壁茂密植被后的身影，脸色铁青得可怕！但他刚追出几步，脚下湿滑的苔藓和前方越发浓郁的瘴气，以及远处似乎被爆炸声惊动而传来的、隐约的兽类低吼（不知真假），让他硬生生止住了脚步！

“师兄！那小子阴险！前面是瘴鬼林深处了！”阴鸷弟子捂着流血的脚，惊魂未定地喊道。

刻薄女修看着自己沾满泥污的裙摆和划破的衣袖，气得浑身发抖：“该死的泥腿子！我要禀报执事殿！把他们抽筋扒皮！”

冷峻青年死死盯着岩壁上那道迅速消失的血痕和凌乱的荆棘断枝，眼中杀意沸腾，最终却化为一声不甘的怒吼：“算你们走运！下次再让老子遇见，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怒吼声在压抑的凹地中回荡，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灰扑扑的身影，带着他们志在必得的那株凝露草，消失在陡峭的岩壁和浓密的瘴气之后。

阿宁和王浩在嶙峋陡峭的岩壁上亡命攀爬，不顾一切。左臂的剧痛如同烈火灼烧，鲜血不断渗出，染红了灰布衣袖。身后那冰冷的杀意和愤怒的咆哮如同跗骨之蛆，刺激着他们爆发出最后的潜力。

胸口琉璃碎片传来一阵阵温润的悸动，似乎在努力抚慰着阿宁的伤痛，同时散发出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温热屏障，护住了他的心脉要害，抵消了部分侵入体内的土属性灵力造成的持续伤害。王浩紧随其后，破碎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地扫视着撤退路线，确保没有留下明显的追踪痕迹。

直到彻底远离了落霞坡东麓，确认身后再无追兵，两人才如同被抽掉了骨头，靠着一棵巨大的古树滑坐下来，大口喘着粗气。

阿宁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混着血水泥污不断淌下。他颤抖着抬起右手，摊开掌心。

那株碧绿的凝露草，叶片依旧肥厚，根须完整，散发着清冽的灵气和淡淡的草木芬芳。只是草茎上，沾染着他黏稠温热的鲜血。

王浩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条，动作麻利地帮阿宁包扎那血肉模糊、骨头可能已经裂开的左臂。破碎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那株染血的灵草，又落在阿宁因剧痛而微微抽搐的脸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一株凝露草。代价：左臂尺骨疑似骨裂，经脉受创，灵力耗损七成。引气散残余药力被强行激发，经脉负荷过载，需至少五日静养。”

冰冷的数字，陈述着血淋淋的现实。

阿宁却咧开嘴，沾着血污泥污的脸上，露出一个带着剧痛、却无比桀骜的笑容。他看着掌心那株碧绿染血的灵草，又望向杂役处那破败的方向，眼中野性的火焰在伤痛中燃烧得更加疯狂：

“值！”

“聚气丹……一百工分……”

“下次……老子要摘两株！”

雨，终于淅淅沥沥地落了下来，冲刷着岩壁上的血迹，也冲刷着这场发生在灵草坡凹地、无人知晓的、属于底层蝼蚁的惨烈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