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郑的冬风裹着雪粒,打在粮草营的帆布上,发出“噼啪”的声响。韩信裹紧了那件洗得发白的襕衫,站在帐门口望着远处的校场。那里,樊哙正光着膀子操练士兵,吼声震得雪地都似在发颤。而他手里攥着的,是昨夜写好的第三封策论,墨迹已干,边角却被手指捻得起了毛边。
“都尉,萧丞相派人来了。”老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韩信转过身,见萧何的亲随捧着个食盒站在帐外,脸上堆着笑:“韩都尉,丞相听说您近日清减了,特意让厨房炖了羊肉汤,趁热喝吧。”
食盒打开的瞬间,羊肉的香气混着姜桂的暖味漫出来,驱散了帐内的寒气。韩信接过汤碗,指尖触到陶碗的温热,心里却没什么暖意。“替我谢过丞相。”他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河面。
亲随没立刻走,搓着手笑道:“都尉,丞相让小人捎句话,说他昨日又在汉王面前提了您,汉王虽没松口,但也没直接驳回,这可是好兆头呢!”
韩信舀汤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亲随:“丞相还说什么了?”
“丞相说,让您再等等,总有机会的。”亲随笑得更殷勤了,“汉王知人善任,只是对您还不太了解,等熟悉了,定会重用。”
韩信没再说话,低头喝着汤。羊肉炖得软烂,汤里的胡椒辣得舌尖发麻,可那点暖意到了心口,却像被寒风卷走了似的,半点留不住。他想起三日前,也是这个亲随来传话说“汉王让您暂管粮草调度,算是试用”,可到了今日,调度权还是在老资历的周勃手里,他这个“都尉”,依旧只配核对那些改了又改的账簿。
一、案头的策论与逃亡的身影
入夜后,粮草营的灯大多熄了,只有韩信帐内还亮着。案上堆着的策论手稿越来越厚,最上面那封写着“论南郑地势与东出之策”,字迹力透纸背,却连刘邦的面都没见到。旁边放着个小小的木盒,里面是萧何前几日送来的《孙子兵法》,扉页上有丞相亲笔写的“静待天时”四个字。
“又在看这些?”李三掀帘进来,身上带着酒气,手里攥着个酒葫芦,“我说都尉,别琢磨了。今儿又跑了三个将领,听说都是从关东来的,嫌汉王把咱们搁在这南郑,是要老死在这儿呢。”
韩信抬头,眼里闪过一丝波澜:“跑了?往哪跑?”
“还能往哪?要么回关东老家,要么投楚军去了。”李三灌了口酒,咂咂嘴,“也是,咱们被困在这蜀道里,前路茫茫的,换谁不心焦?”
韩信的目光落回案上的策论,指尖划过“东出陈仓”四个字。他曾在萧何面前细细推演过,只要出奇兵出陈仓道,定能一举重返关中,可这些话,连萧何都只能叹着气说“时机未到”。
“他们跑,是觉得没指望了。”韩信的声音有点哑,“可我总觉得,汉王不是甘居人下的主儿。”
“那他咋就瞧不上你呢?”李三的话像块石头,砸在韩信心上,“萧丞相把你夸成‘国士无双’,搁谁听了都得动心,偏汉王就跟没听见似的,这不是明摆着不待见嘛。”
韩信没接话,拿起那本《孙子兵法》,翻开扉页。萧何的字迹苍劲有力,“静待天时”四个字仿佛带着温度,可这温度,怎么也暖不透这寒夜。他想起初见萧何的时候,那位丞相拉着他的手,在月下走了整整三个时辰,说“汉王虽眼下困顿,却有帝王气,你跟着他,比在楚营有前途”。那时他信了,可如今,这“前途”却像藏在云里的月亮,看得见,摸不着。
二、萧何的无奈与汉王的犹疑
次日清晨,萧何的身影出现在粮草营,脸色带着倦容,眼下的乌青很重。“韩信,”他开门见山,声音里带着疲惫,“昨夜我又去见汉王了,他说……南郑初定,不宜轻举妄动,你的策论,先存着。”
韩信看着他,突然问:“丞相,您说过,汉王是听得进劝的。”
萧何叹了口气,在帐内踱了两步,帐帘被风掀起,带进一阵雪沫。“汉王心里急啊,这几日将领逃亡,他嘴上不说,夜里常翻来覆去睡不着。他不是不信你,是怕……怕走错一步,咱们这点家底就赔光了。”
“所以,就把我这‘国士’,困在粮草堆里?”韩信的声音带着点自嘲,“核对账簿、筛选粮草,这就是您说的‘前途’?”
萧何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眼神复杂:“韩信,我知道你委屈。可你得明白,汉王身边的老人多,樊哙、周勃、曹参,哪一个不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你一个楚营过来的,骤然委以重任,他们会服吗?”他拍了拍韩信的肩膀,力道不轻,“再等等,等我找到合适的机会,一定让你……”
“等多久?”韩信打断他,目光锐利起来,“等所有有本事的将领都跑光了?等楚军把关中占得死死的?到时候,就算给我十万大军,又能如何?”
萧何被问得语塞,张了张嘴,最后只化作一声长叹:“再信我一次,就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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