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的早晨,天还蒙蒙亮。窗外昨夜的雪已经停了,但老城区低矮的瓦楞上还积着薄薄一层,反射着铅灰色的天光。空气中弥漫着年节尾声特有的、混杂着冷清与倦怠的气息,昨夜零星的爆竹碎屑被风吹到墙角,冻得硬邦邦的。
家里的暖意还在对抗着窗缝钻进来的寒气。客厅餐桌上摆着热腾腾的豆浆、油条,还有李秀兰特意早起蒸的肉包子,香味浓郁。李建国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桌边闷头喝着豆浆,身上是那件半旧的深蓝色工装棉服。李哲的房间门依旧紧闭,里面毫无动静。
李维也起来了,没有行李箱,只有来时那身普通的羽绒服和那个不起眼的黑色背包——里面装了几件换洗衣物,以及母亲连夜织好塞进去的一件新毛衣(“外面冷,多穿点!”),叠得整整齐齐。他的动作很轻,但李秀兰显然早就醒了,此刻正背对着餐桌,在厨房里拿着抹布用力擦拭着一只崭新的保温杯。她的背影微微佝偻,擦杯子的动作显得有些用力,仿佛在跟什么较劲。
“爸,妈。”李维在桌边坐下,拿起一个肉包子咬了一口,“我一会走。”
“嗯。”李建国应了一声,声音有点闷,依旧低着头喝豆浆,“路上……注意安全。”
“几点的车?”李秀兰这才转过身,眼眶有点红,但脸上努力挤出笑容,“这么早就走?吃了早饭再走吧?这豆浆刚磨的,包子还烫呢!”她放下保温杯,快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把李维的豆浆碗又倒满。
“嗯,吃了再走。”李维顺从地拿起碗,“车……还早,不赶时间。”他撒了个谎,回归只需要念头一动,锚点坐标早已锁定在小区绿化带深处。但早上的这一顿热饭,是他想给父母的一个告别缓冲。
饭桌上的沉默有些凝滞。除了碗筷碰撞的轻微声响,就只有电视里晨间新闻主持人不带感情的音调在房间回荡。
“外头……还冷呢。”李秀兰没话找话,“你穿那羽绒服够不够?要不要再……”
“够了,妈,挺暖和的。”李维打断她的焦虑。
“……东西都带齐了?”
“齐了。”
“……到了地方……给家里打个电话。”
“嗯,会打的。”
“……工作……再忙也得按时吃饭!人是铁饭是钢!我看你过年都瘦了……”
对话琐碎而重复,带着母亲特有的、恨不得将所有担忧都压缩进这几分钟的关怀。李建国沉默地听着,只偶尔抬眼看看儿子,那目光里有欣慰,有骄傲,更深处是一种为人父的、沉重却无法宣之于口的担虑——关于儿子那语焉不详、需要高度保密、仿佛永远无法真正安定下来的“重要项目”。
李维安静地听着,应着,将母亲的叮嘱一一纳入心底。他目光看似不经意地扫过桌面那只崭新的保温杯——杯体不锈钢外壳反射着冰冷的灯光,设计简约,没有任何品牌标识,显得异常低调。
但在李维的精神感知下,杯体的内胆底部,一个极其细微、结构复杂无比、由纯粹信仰之力构建的微型印记,正无声地散发着温润的辉光。这个印记无法被任何主世界科学仪器探测,也非攻击或防御结构。它的作用只有一个:定向锚定李秀兰的潜意识祈祷与情绪波动(尤其是关于“儿子平安”的祈愿)。这种源自血脉亲情的、最深沉的牵挂,将通过这个隐秘的信仰信道,源源不断地转化为最纯粹的信仰涓流,跨越世界隔膜,汇入他的精神核心——一种被他悄然发现的、源自本世界亲缘力量的“信仰矿脉”。
“砰!”李哲的房门被粗暴地推开。穿着睡衣的少年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来,看到穿戴整齐的李维,愣了一下,含糊地问:“哥……你要走了?”
“嗯。”李维点点头。
“哦……”李哲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嘟囔了句,“有空带我打排位……”
“好。”李维应了一声。目光在弟弟脸上停留片刻,没有去看那间电脑桌的方向。但在精神层面,一道极其隐蔽的意念如同微风吹过:那个附着在主机箱侧面的微型干扰器外壳下的核心信号通路,在无声无息间,被一道更精妙的精神力彻底“抹平”,变成了一块纯粹的铁壳装饰物。追踪失效,但它的物理存在本身,变成了一个诱饵,一个等待对方激活它、从而暴露自身的信号灯。
“走吧,我送你。”李建国站起身,拿起了那件挂着的厚外套。
“不用送了爸,外面冷。”李维也站起身。
“几步路!送你到小区门口!”李建国的语气不容置疑。
楼道里很冷,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亮起昏黄的光。父子俩一前一后下楼。李建国走在前头,步伐很稳,脊背挺直,但那厚重外套下消瘦的肩线依旧透露出岁月的痕迹。李维跟在后面,听着父亲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
推开单元门的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气猛地灌了进来。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湿冷的风像刀片刮在脸上。雪后的小区格外寂静,只有远处马路上早班公交驶过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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