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夜幕沉沉压下,临江市老城区的万家灯火次第亮起,驱散着冬夜的寒寂。空气里弥漫着硝烟与油脂混合的独特年味——那是孩童手中摔炮炸开的硫磺气息,是家家户户厨房里煎炸烹煮的油香,是远处零星响起的、提前试探年味的爆竹脆响。寒风卷过狭窄的街道,却吹不散那弥漫在每一扇窗户后的、属于团圆的热切期盼。
李家那扇墨绿色的防盗门被推开,暖流裹挟着更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李维跟在提着大包小包年货的父亲身后走进门,手里也拎着几个沉甸甸的塑料袋——里面是母亲列单、父子俩跑遍市场才买齐的食材: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活蹦乱跳的鲜鱼、翠绿的芹菜、饱满的香菇、成袋的速冻饺子……都是最平凡的年货,却承载着最厚重的仪式感。
“回来啦!”母亲李秀兰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锅铲碰撞的叮当背景音,“快!小维,把鱼拿到厨房来!你爸!把对联福字贴上!浆糊在电视柜下面!”
客厅的旧茶几上堆满了红彤彤的物什:印刷精美的福字、烫金的春联、造型各异的窗花、还有几串塑料做的仿真鞭炮。电视开着,音量调得很大,里面正播放着喜庆喧闹的春节联欢晚会预热节目,主持人高亢的嗓音和观众席的掌声笑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特有的、属于这个夜晚的背景噪音。
李维依言将鱼送进厨房。狭小的空间里热气蒸腾,油烟机轰鸣。母亲系着那条洗得发白、印着褪色牡丹花的旧围裙,正麻利地将一条刮净鳞片的鲫鱼滑入滚油里,刺啦一声,油花四溅,浓郁的焦香瞬间炸开。旁边的灶眼上,炖着红烧肉的砂锅咕嘟咕嘟冒着泡,酱色的汤汁包裹着颤巍巍的肉块,散发出令人垂涎的咸香。案板上堆着切好的配菜,水槽里泡着待洗的青菜。一切都忙碌、嘈杂,带着一种被烟火气浸透的、踏实的年味。
“妈,要帮忙吗?”李维问。
“不用不用!你出去歇着!厨房小,转不开身!”李秀兰头也不回,用锅铲小心地翻动着锅里的鱼,“去!帮你爸贴对联!他眼神不好!”
客厅里,父亲李建国正戴着老花镜,费力地分辨着春联的上下联。李维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浆糊刷子。“爸,我来吧。”他声音平静。
父子俩配合着。李维刷浆糊,李建国递对联、按位置。动作不算默契,甚至有些笨拙——李维的手更习惯于握剑或签署命令,而非涂抹浆糊;李建国则总担心儿子贴歪了,不时出声提醒。红纸贴上冰冷的防盗门和门框,那鲜艳的色彩和吉祥的祝语(“福星高照全家福,春光耀辉满堂春”)瞬间点亮了略显陈旧的楼道,也点亮了父亲眼中欣慰的笑意。
“好!正!”李建国退后两步,端详着,满意地点点头。
弟弟李哲的房门依旧紧闭着,里面隐约传来激烈的枪战音效和少年亢奋的叫骂声。李维的目光在那扇门上停留了一瞬,精神感知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门后,少年精神波动激烈而单一,完全沉浸在虚拟的厮杀中。那台电脑主机箱侧面,那个米粒大小、非原厂的金属凸起物依旧存在,散发着极其微弱、近乎休眠状态的、非能量性质的电磁信号。像一颗埋入血肉的微型弹片,无害,却顽固地昭示着某种不协调的存在。
“小哲!出来吃饭了!别玩了!”李秀兰端着热气腾腾的红烧肉从厨房出来,对着紧闭的房门喊了一声。
里面传来一声不耐烦的“知道了!马上!”接着是更急促的键盘敲击声。
年夜饭摆上了桌。
小小的折叠圆桌被撑开,铺上了洗得发白的旧桌布。菜肴并不奢华,却满满当当:红烧肉油亮诱人,清蒸鱼完整鲜嫩,翠绿的蒜蓉西兰花,金黄的炸春卷,饱满的香菇酿肉,还有一大盘象征团圆的饺子。碗筷摆好,饮料斟满(父亲是白酒,母亲和李维是果汁,给李哲留了可乐)。
电视里的春晚正式开场,锣鼓喧天,歌舞升平,主持人用高亢的嗓音烘托着喜庆气氛。李哲终于被母亲强行从房间里拽了出来,脸上还带着游戏被打断的不爽,一屁股坐在桌边,眼睛却忍不住瞟向香气四溢的红烧肉。
“来!都举杯!”李建国端起他的小酒盅,脸上带着难得的、因酒意和节日而泛起的红光,“新年快乐!祝咱们家……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新年快乐!”李秀兰笑着,眼角有些湿润。
“新年快乐。”李维端起果汁杯。
“新年快乐……”李哲敷衍地嘟囔了一句,注意力全在眼前的菜上。
杯子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窗外,不知哪家率先点燃了第一挂鞭炮,噼里啪啦的脆响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瞬间引爆了整片老城区的热情!紧接着,四面八方都响起了密集的爆竹声!烟花呼啸着升空,在墨蓝色的夜幕中炸开绚烂的光团,红的、绿的、金的、银的……将家家户户的窗户映照得流光溢彩!空气中硫磺的味道骤然浓烈起来,混合着年夜饭的香气,形成一种独属于中国年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感官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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