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已经没了。”苏澜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这句话耗尽了地所有的力气。她站在陆明锐面前,美丽的眼眸中盈满了无法掩饰的悲痛和一丝不忍卒睹的余悸。她显然已经去确认过,并且看到了那比林小满的遭遇好不了多少的、令人心碎的景象。两个孩子稚嫩的生命,终究未能在这片人性的荒漠中找到生路。
陆明锐听到这句话,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深深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那气息在寒冷的空气中凝成一团白雾,仿佛要将胸腔里积压的所有沉重、所有压抑、所有无法言说的痛苦都一并排出。但他失败了,那股沉重如同铅块,牢牢地坠在他的心间,几乎要将他压垮。他不是变态,也不嗜血,甚至在这个末世中,他依然努力保留着一份对人性的基本期待。然而,陈敬轩(陈大发)一家的遭遇,这接踵而至、一层深过一层的残酷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地凿穿了他试图维持的心理防线。这结局过于黑暗,过于沉重,超出了他内心能够承担的极限。
末日的恐惧与绝望,其最残忍之处,并不仅仅在于自身时刻面临的死亡威胁,不在于饥寒交迫,甚至不在于面对成群丧尸时拼死抵抗的无力感。它更深层、更致命的毒性,在于你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所珍视、所爱惜的一切——那些构成你生命意义的人和事——在你面前被一点点地撕碎、践踏、最终彻底消亡。你拼尽全力,你挣扎求生,你穿越险阻,满怀希望地抵达终点,却发现等待你的不是团圆,而是永别;不是救赎,而是更深的地狱。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如同附骨之蛆,啃噬着你的灵魂。你无能为力,无法挽回,甚至连逃避都成为一种奢望。你只能站在那里,被迫接受这血淋淋的失去,感受着心里某一部分随之彻底死去,空留下一片冰冷的、呼啸着寒风的荒原。此刻,陆明锐正清晰地感受着这种绝望的寒意,它不仅来自外界的冰雪,更来自内心无法愈合的创口。
他下意识地摸索着口袋,掏出一包被压得有些变形的香烟,抖出一支叼在嘴上。然而,他那双曾经稳定如磐石、能够精准操控各种武器的手,此刻却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一次,两次,三次……简易打火机的齿轮摩擦出零星的火花,却始终无法点燃那近在咫尺的烟卷。最终,他颓然地放弃了,踉跄着走到墙边一支插在支架上的火把旁,借着那跳跃的、带着松油味的火焰,才终于点燃了香烟。他狠狠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中,带来一丝短暂的、麻痹般的灼痛,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的冰冷和阴霾。
里间那扇通往地狱的门,在一个小时后,终于再次被推开。
陈敬轩(陈大发)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泪水,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如同一潭死水,一片荒芜的雪原。她小心翼翼地、用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姿态,抱着一个用房间里找到的、相对干净的白床单紧紧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体。那里面,是她曾经温婉美丽的妻子林小满,如今只剩下一具残缺不全、冰冷僵硬的躯壳。她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仿佛踏在虚无之上,整个人的生气似乎都随着那扇门的关闭而被彻底抽空。从里面走出来的,不再是那个爱开玩笑、灵魂是大叔的陈大发,更像是一具被剥离了所有情感、只剩下复仇本能和无边空洞的行尸走肉。
她走到尼克面前,停下脚步,目光空洞地看着他,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一丝温度:“尼克,别让他们那么痛快的解脱,你能帮我吗?” 这不是请求,而是一个陈述,一个来自地狱深处的指令。
尼克看着眼前这个仿佛灵魂已然碎裂的陈大发,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他没有试图去安慰,因为他知道,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他能做的,就是满足她的要求,用最极端的方式,替她宣泄那无法用眼泪表达的痛苦和仇恨。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声音沉稳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厉:“法国外籍兵团里,对付叛徒和硬骨头,有很多……让人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法子。我可以……都给他们试试。” 他知道,亲手执行残酷的报复,或许并不能真正抚平她的创伤,但至少,能让她感觉到一丝“做了些什么”的虚幻慰藉,这比他空洞的关心更有用。
陈大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然后抱着用白布包裹的林小满,如同抱着世间最珍贵的瓷器,又如同抱着一座沉重的墓碑,一步一步,坚定而又麻木地朝着外面走去。
陆明锐深深地看了尼克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了理解、支持,以及一丝对即将发生之事的默许。他没有劝阻,只是默默地从自己的战术背包里抽出一把多功能折叠工兵铲,展开,然后快步跟上了陈大发的脚步。他知道,她需要去安葬她的妻子,需要一个地方来盛放这无法承受的悲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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