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来临后第七十八天的夜晚:
红海失去了它往日翡翠般的色彩,被一片沉重的、仿佛连接着天与海的铅灰色所笼罩。鹅毛般的大雪无声地飘落,它们不再是记忆中那般浪漫的景致,而是这片死亡世界冷酷的注脚。雪花沾染在渔船斑驳的船舷窗玻璃上,迅速凝结成冰,模糊了外界的一切。这艘小小的渔船,像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在墨色翻涌的、透着刺骨寒意的海面上起伏不定,引擎低沉的轰鸣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心跳。
驾驶舱内,灯光昏黄,勉强驱散了一隅的黑暗。陆明锐独自坐在冰冷的驾驶椅上,面前的控台上摊开着寥寥几个弹匣和散装的子弹。金属与火药的味道,混杂着船舱固有的鱼腥和铁锈气,构成了一种末日特有的气息。他的手指——那双曾经稳定地持枪、扣扳机,终结过无数行尸走肉和凶徒的手指——此刻正一枚一枚地数着所剩无几的弹药。格洛克17手枪的弹匣是空的,旁边的AR15步枪弹匣也只剩下薄薄一层底。那把他赖以在近距离制造毁灭的FS PRO三折叠半自动霰弹枪,此刻也安静地靠在舱壁,枪膛内的存弹屈指可数。
亚喀巴城内的那场突围战,消耗实在太大了。为了从那个被死亡和疯狂吞噬的港口城市里杀出来,他们几乎打光了随身携带的大部分备弹。陆明锐的眉头紧锁,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忧虑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他清点完毕,结果令人沮丧。这点储备,最多只能再支撑一次中等规模的尸潮冲击,或者一次短暂而激烈的遭遇战。然后呢?然后就是弹尽粮绝,沦为待宰的羔羊。
可是,补给点在哪里?这片陌生的海域,这片末日里被人类遗弃的土地,哪里能找到他们急需的武器弹药?他对中东地区的军事部署一无所知,今天的逃亡,就如同在一张没有标记的黑暗地图上盲目穿行。
“咚咚……”
轻柔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陆明锐警惕地回头,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格洛克枪柄上,直到看清门外站着的是苏澜,紧绷的肌肉才略微放松。
她推门进来,带来一丝外面通道的寒意,手中捧着一个冒着袅袅白气的金属水杯。舱内昏黄的灯光仿佛格外偏爱她,柔和地勾勒着她清丽的面部轮廓。苏澜的美丽并非娇弱的花朵,而是在绝境中淬炼出的坚韧之美。她的眼眸依旧明亮,像雪夜里的寒星,带着武官特有的锐利与冷静,但看向他时,那锐利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几片雪花顽皮地沾在她乌黑的发梢,尚未融化,如同点缀在黑缎上的碎钻。她穿着合身的战术服,勾勒出匀称而充满力量感的身体线条,rock 5.7手枪稳妥地挂在大腿外侧,即使在这相对安全的船舱内,她也保持着一名战士的警觉。
“补给不多了,咖啡和茶叶要优先保障语微的‘研究’,”苏澜的声音平静,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将水杯递到他面前,“只有热水。”
陆明锐接过,杯壁传来的温热透过掌心,稍稍驱散了一些寒意。“谢谢。”他啜饮了一口,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暂时缓解了内心的焦躁。
“烦什么?”苏澜靠在对面的控制台边,目光扫过桌上寥寥的弹药,心中已然明了,但还是问了出来。
“补给。”陆明锐没有隐瞒,将清点后的弹匣推到一起,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亚喀巴一战,我们的储备见底了。如果再来一次……我们恐怕只能用船桨和牙齿去对付那些土匪和丧尸之类的东西了。”
苏澜沉默地点点头,她的目光投向窗外被冰雪覆盖的黑暗,仿佛能穿透这片迷茫,看到遥远的彼岸。“红海西岸,吉达。”她收回目光,语气变得认真而肯定,“那里不单有大型游艇港,更重要的是,我记得那里有一个美军的前置后勤基地。规模可能不大,但应该储备有我们需要的物资。”
陆明锐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哦?那里还有美军吗?”他深知苏澜作为武官,对全球军事部署的了解远胜于他,她的信息是他们最宝贵的财富之一。
苏澜摇了摇头,发丝轻轻晃动,那几片雪花终于悄然滑落。“不知道。也许还有成建制的守军在坚守,也许……早已被丧尸攻陷,或者自行变异崩溃了。但无论如何,如果那里没有被完全搬空或摧毁,那个基地,将是我们目前唯一可能找到大规模补给的地点。”
她的分析清晰而冷静,像她常用的HK417一样精准可靠。陆明锐看着她被灯光柔化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们的感情,并非诞生于花前月下,也没有浪漫的烛光晚餐和海誓山盟。它是在一次次生死边缘的并肩作战中,如同岩石上的苔藓,悄然滋生。是背后毫无保留的托付,是枪林弹雨中一个眼神就能领会意图的默契,是疲惫至极时能放心将后背交给对方的绝对信任。如同两块被命运打碎的灵魂碎片,在这个崩坏的世界里,偶然相遇,却发现彼此的棱角如此契合,一拍即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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