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晖殿偏殿暖阁,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浓烈的药气、散不去的血腥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安神香气,混杂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榻上,林晚夕如同被摔碎后勉强拼凑起来的瓷人,每一寸皮肤都布满了蛛网般狰狞的裂痕,脸色灰败,嘴唇干裂脱皮。她一动不动,唯有胸口极其微弱、间隔极长的起伏,证明着那口气还在。心口位置,薄被覆盖下,那曾肆虐爆发的三色毁灭光芒已彻底隐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冰凉。但太医令每一次小心翼翼掀开被角查看时,都能看到那皮肤下,幽蓝、紫黑、金红三色如同凝固的毒蛇,蛰伏在经脉深处,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
龙血续命,强行打断了湮灭。但代价,是萧承烨的重创,以及她体内更加脆弱的平衡。三种剧毒与龙气、蚀心石核心寒流形成的恐怖混合体,如同悬在丝线上的千钧巨石,随时可能彻底崩落。
太医令枯槁的脸上,沟壑深得能夹死蚊子。他枯瘦的手指搭在林晚夕腕脉上,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无法捕捉、却又异常坚韧的脉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平静下的凶险。每一次换药,每一次施针,都如同在万丈深渊的钢丝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暖阁外,影卫如同铁铸的雕像,无声矗立。森冷的杀意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格杀勿论”的旨意如同无形的界碑,将一切窥探隔绝在外。柳如雪和慧明师太的爪牙暂时缩了回去,但空气中那无形的流毒并未消散,“妖孽祸国”、“邪祟反噬龙体”的窃窃私语,如同阴暗角落滋生的苔藓,在承晖殿的高墙之外,在更深的宫闱底层,悄无声息地蔓延、发酵。
林晚夕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意识,如同沉溺在冰冷粘稠的沼泽深处,每一次挣扎都耗费着残存的所有力气。剧毒的撕扯、寒流的冰封、龙气灼烧的刺痛……无数种极致的痛苦轮番轰炸着她破碎的神经。然而,在那无边痛苦与混沌的深渊里,一点微弱的、冰冷的星火,始终未曾熄灭。
恨意。求生欲。还有……那被“妖孽”之名点燃的滔天不甘!
她不能死!绝不能就这样背负污名,无声无息地烂在这张榻上!她要撕开这深宫的重重迷雾,看清是谁在背后递出毒刃,是谁在编织流言的绞索!柳如雪……慧明……还有那个看似温婉的沈静姝……一个都跑不掉!
活下去!然后……撕碎她们!
这强烈的执念,如同黑暗中的锚点,死死拽住了她即将彻底沉沦的意识。她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试图重新掌控这具残破不堪的躯体。眼皮沉重如铅,每一次微小的掀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剧痛。喉头火烧火燎,每一次吞咽都像是吞下烧红的炭块。
“……水……”一个嘶哑破碎到几乎听不见的音节,艰难地从她干裂的唇缝间挤出。
一直守在榻边,紧张观察着的太医令浑身一震!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猛地凑近,声音带着激动到变调的颤抖:“姑……姑娘?你醒了?你要水?”
林晚夕没有回应,只是那灰白眼皮下的眼珠,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
“快!温水!参片水!”太医令几乎是吼出来的,枯瘦的手都在哆嗦。守在外间的医女立刻端来温热的参片水,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软木细管,一滴一滴地喂入林晚夕口中。
微温带着苦味的液体滑过灼痛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滋润。这点微不足道的刺激,却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让林晚夕的意识又清晰了一分。她终于,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帘。
视线一片模糊,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血雾。好半晌,眼前晃动的人影才勉强聚焦——是太医令那张布满沟壑、写满激动与担忧的脸。
“姑……姑娘……”太医令的声音哽咽了,“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啊!”他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老泪纵横。这不仅是医者的职责,更是身家性命的保障!林姑娘醒了,陛下那“她若死……”的后半句,暂时悬在了所有人的头顶。
林晚夕没有力气说话,甚至无法控制脸上的表情。她只是艰难地转动着眼珠,极其缓慢地扫视着暖阁内。影卫模糊的身影在门口如同铁壁,空气里弥漫着药味、血腥味……还有一丝极淡的、属于沈静姝留下的安神香。她看到了不远处小几上,那盒打开着的“雪肌膏”,玉盒温润,膏体细腻。
沈静姝……
这个名字在残破的意识里划过,带着冰冷的审视。那短暂的寒毒压制,那精准的“赤阳丹”、“千年血藤”……还有她离去时,指腹摩挲玉簪的细微动作……
“太医……”林晚夕用尽全身力气,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每一个字都伴随着灼痛,“……谁……在……外面……”
太医令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侧耳倾听片刻,压低声音,语速极快:“柳嫔娘娘的人被打发走了,慧明那老尼姑也没敢再来。但承晖殿外,眼线不少。陛下旨意森严,影卫守着,暂时闯不进来。不过……”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无奈,“这殿内伺候的宫人……老朽不敢保证。陛下震怒,清洗了一批,但柳家根基深,总有些……难以根除的钉子。还有……贤妃娘娘遣人送药来过,放下东西就走了,很守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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