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镇在净雪护盾的笼罩下,仿佛暴风雨中艰难维持平静的孤岛。光罩之外,绿雨腐蚀土地的嗤嗤声与漠北军不间断的佯攻号角声交织成令人神经紧绷的背景噪音。光罩之内,短暂的劫后狂喜已然沉淀,取而代之的是日益沉重的现实压力与挥之不去的焦虑。
将士们依旧日夜不休地加固工事,巡逻警戒,但许多人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的力气正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并非只因疲惫,更因为腹中的空虚。
粮草,这个维系大军命脉的根本,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缺口。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秦岳手臂上的伤口已简单处理过,但脸色却因连日的忧劳和饥饿而显得蜡黄。李老将军花白的眉头紧紧锁死,指着桌上一份简陋的伙食样本,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秦将军,你看。今日起,全军口粮再减三成。这……这已是维持站立和基本巡逻所需的最低限度了。若是漠北贼子此刻大举进攻,弟兄们恐怕连举刀的力气都欠奉!”
那所谓的伙食,不过是小半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加上一块硬得能硌掉牙、黑乎乎的杂粮饼子,以及几根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腌菜。这就是一名士兵一天的全部食粮。
秦岳的目光从食物上移开,落向帐外,仿佛能穿透营帐,看到那些虽然依旧坚守岗位,却明显面黄肌瘦、眼窝深陷的士兵们。他的拳头无声地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军械的情况更糟。”另一名负责后勤的参军面色惨白地补充,“箭矢存量不足五千支,且大多箭簇磨损严重。滚木礌石早已用尽,现在拆的是城内无人居住的破屋梁柱和砖石。火油彻底断了供应……刀剑卷刃、枪矛折断者,已无铁料修补。”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帐内每个人的心上。净雪护盾挡住了毒雨,却挡不住物资的急剧消耗和补给的断绝。
“后方呢?!催粮的军报发出去了多少批?!回复如何?!”秦岳猛地回头,眼中布满血丝,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
负责通讯的书记官连忙上前,脸上满是苦涩和无奈:“回将军,连日来,我等已派出十一批快马,三只信鸽!雍州都督府的回函每次都说‘已在加紧筹措,不日即达’,但具体日期含糊其辞!最近一次回函则提到……提到……”
“提到什么?说!”秦岳低吼。
书记官咽了口唾沫,艰难道:“提到因漠北游骑频繁袭击粮道,加之北境三州十七县因菌毒疫情实行严格封锁,道路不通,民夫征调极其困难,粮队行进缓慢,恐……恐还需延时……”
“延时延时!他们知不知道旧镇还能撑几天?!”李老将军气得猛地一拍桌子,那虚弱的桌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十日!最多十日!若是十日内粮草不到,我等不必漠北人来攻,自己就先饿死在这城墙之上!”
帐内一片死寂。十日,这个数字像死亡的倒计时,悬在每个人头顶。
一种无声的绝望开始蔓延。他们扛过了惨烈的攻城,顶住了诡异的毒雨,迎来了帝后携手的神迹,难道最终竟要因为这最基本的粮食问题而功亏一篑,全军覆没吗?
“陛下和娘娘……”一名年轻将领喃喃道,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陛下和娘娘可知我等困境?娘娘神通广大,能否……”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明白。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南方山丘的方向。
秦岳眼神一黯,摇了摇头,声音低沉了下去:“娘娘……娘娘自那日施展神通,布下这护盾后,便一直在南丘静养,未曾露面。陛下隔空渡气,维系护盾,已是逆天之举,消耗必然巨大。岂能再以此等琐事相扰?”
他用了“琐事”这个词,但谁都知道,粮草绝非琐事,而是天大的事。可他们更清楚,皇后林晚夕的状况恐怕比他们好不了多少,甚至更糟。那日她力竭吐血的模样,并非无人看见。陛下远在千里之外,维系这护盾已属不易,又能有多少余力来解决粮草问题?
最终的困境,还是要他们自己来扛。
“继续催!”秦岳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加派信使!不惜一切代价,冲出漠北的封锁线,也要把这里的真实情况告知后方!告诉雍州都督,告诉朝廷!旧镇将士,可以战死,绝不能饿死!”
“是!”书记官红着眼眶应下。
“另外,”秦岳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焦躁,“从即日起,包括本将在内,所有将领口粮再减一半,匀给伤员和城头值守的弟兄。组织还能动的人,去城内废墟再仔细搜寻,看看有没有地窖遗漏的粮食,或者……能吃的树皮草根。”
命令下达得沉重而无奈。搜刮地窖、啃食树皮,这已是穷途末路之兆。
消息悄然在军中传开,虽然将领们极力稳定军心,但粮食的锐减是实实在在的。士兵们捧着几乎看不到米粒的粥碗,沉默地咀嚼着能当砖头用的饼子,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身体越来越虚弱,巡逻的脚步变得虚浮,握着兵器的手也开始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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