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蜿蜒北行,已将京城巍峨的城墙远远抛在身后,但那万民相送的喧嚣与祈愿,却如同无形的云霭,依旧沉甸甸地笼罩在每一位将士的心头,既是一种温暖的鼓舞,亦是一份灼人的重压。
林晚夕端坐于马上,目视前方被冬日寒风吹得有些发白的官道,面容沉静,唯有紧抿的唇线和偶尔掠过一丝波澜的眼眸,显露出她内心并非毫无触动。青禾紧随其后,已然进入角色,不时低声向身旁副手吩咐几句,安排哨探前出侦查,督促后勤车队跟上主力,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就在队伍行进约十里,抵达一处供官家行旅暂歇的长亭附近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马蹄声和侍卫低沉的喝问声。队伍前列的净雪卫立刻警惕起来,阵型微变,做出了防御姿态。
林晚夕抬眸望去,只见官道转弯处,一小队约莫二十人的精锐骑兵护着一辆看似朴素的玄青马车正停在那里。那队骑兵甲胄制式与净雪卫不同,乃是直属皇帝的御前龙骧卫。马车旁,一名内侍监打扮的人正与净雪卫的前锋将领交涉。
青禾立刻策马上前查看,片刻后返回,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讶与凝重,压低声音对林晚夕道:“娘娘,是……陛下的车驾。”
陛下?萧承烨?
林晚夕心中猛地一沉。他龙体欠安,久居深宫静养,连日常朝会都已减免,怎会突然出现在这城外寒风之中?一股强烈的不安瞬间攫住了她。她立刻一夹马腹,越众而出,向那马车疾行而去。青禾不敢怠慢,挥手示意卫队警戒四周,自己则紧随林晚夕身后。
龙骧卫显然早已得到指令,并未阻拦, silently 让开道路。林晚夕在马车前数丈处勒停骏马,利落地翻身而下,快步走到车前。
车帘被一只修长却明显缺乏血色的手从内掀开。萧承烨的脸庞露了出来。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外罩一件厚重的墨色大氅,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色浅淡,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带着帝王的威仪与难以化开的忧思。他显然是被精心搀扶坐起的,靠在厚厚的软垫上,每一次呼吸都显得有些微弱而费力。看到林晚夕,他眼底掠过一丝极复杂的光芒,有关切,有担忧,有不舍,更有一种沉沉的、难以言喻的托付。
“陛下!”林晚夕心中一酸,急忙上前一步,声音不由得带上了几分急切,“您怎么来了?此地风寒,您万金之躯,怎能……”
萧承烨微微抬了抬手,止住了她的话语。他的动作有些迟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他看了一眼车外肃立的军队和凛冽的寒风,声音低沉而沙哑:“无妨。朕……来送送你。”
短短几个字,似乎耗尽了他不少气力,说完便轻轻咳嗽了两声,苍白的脸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林晚夕看在眼里,痛在心间。她深知他病体沉疴,此番出城,必是强撑所致。她上前欲搀扶:“陛下……”
“晚夕。”萧承烨却再次阻止了她,目光定定地落在她一身戎装之上,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的模样深深镌刻在心里。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积蓄着力气,然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想要移动身体,示意要下车。
一旁的内侍监和御医面露极度担忧之色,却不敢违逆,只得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极其缓慢地挪下马车。他的双脚落地时,身体明显晃动了一下,依靠着内侍的支撑才勉强站稳。寒风立刻吹动他墨色的大氅和散落鬓边的几缕发丝,更显得他身形单薄,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
林晚夕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扶住他,却被他用眼神制止了。他示意内侍退开少许,自己强撑着站在那里,与林晚夕相对而立。一个是一身戎装、即将奔赴沙场的皇后,一个是病体支离、勉力前来送行的帝王。此情此景,悲壮而又令人心碎,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将士都 silent 地注视着这一幕,连风声似乎都变小了许多。
萧承烨的目光缓缓扫过林晚夕身后的军队,看到那些玄甲肃穆的净雪卫和装载着奇特器械的格物院车队,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但更多的仍是化不开的凝重与忧虑。
“都准备好了?”他轻声问,声音飘忽在风里。
“是,陛下。”林晚夕垂首应道,“净雪卫与格物院已整装完毕,定当竭尽全力,扫荡北境邪祟。”
“好……好。”萧承烨点了点头,又是一阵压抑的轻咳。他缓了缓,目光重新聚焦在林晚夕脸上,那目光深沉得仿佛要将她吸进去。“北境苦寒,远胜京城。邪祟诡异,非比寻常。朕……恨不能与你同往。”
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无力和歉疚。作为丈夫,让妻子替自己赴险;作为帝王,让国母亲临绝地。这其中的煎熬,非常人所能体会。
林晚夕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他:“陛下坐镇中枢,稳定朝野,亦是关乎全局。臣妾此行,正是为陛下分忧,为天下解难。陛下勿需挂怀,务必以龙体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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