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的洪流缓缓穿过高大的京城北门门洞,沉重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压官道的声音在甬道内回荡,愈发显得肃穆而沉重。当林晚夕一马当先,率先踏出城门阴影,沐浴在城外更为开阔的天光之下时,即便是早已心坚如铁、做好了面对一切艰难险阻准备的她,也不由得为眼前的景象微微一怔,握着缰绳的手下意识地收紧。
紧随其后的青禾以及净雪卫的将领们也都看到了,队伍行进的速度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一丝。
官道两旁,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并非官员,也非兵卒,而是无数普通的京城百姓。男女老幼,士农工商,他们自发地聚集于此,从城门两侧开始,沿着北去的官道,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尽头。人数之多,远超昨日宫门外广场的规模,仿佛半座京城的百姓都汇聚到了这里。
没有喧哗,没有骚动。数万人聚集之地,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庄重的寂静。
晨风吹拂着他们朴素的衣袍,扬起细微的尘土。每一张仰起的脸上,都带着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担忧,有敬畏,更有一种近乎灼热的期盼。
当林晚夕的身影完全出现在城外,当那面代表着皇后与统帅身份的玄底金凤旗在她身后展开时,寂静被打破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嘶哑,却清晰无比地穿透了空气:
“皇后娘娘千岁——!”
这一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皇后娘娘千岁!” “娘娘千岁千千岁!” “仁德济世!娘娘万福!”
呼喊声起初还有些杂乱,迅速便汇聚成统一而浩大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如山呼,如海啸,震动着每个人的耳膜,也震动着这片清冷的大地。无数人激动地跪伏下去,向着马背上那个玄色戎装的身影叩首。更多的人虽然站着,却也纷纷躬身行礼,目光紧紧追随着她。
道路两旁,许多百姓将手中提着的竹篮、布袋打开,里面并非石块杂物,而是还冒着热气的馒头、饼子,煮熟的鸡蛋,甚至还有一小包一小包用干净布帕包裹起来的干粮、肉脯。
“娘娘!带上吧!路上吃!” “军爷们,拿着!吃饱了才有力气打邪祟!” “这是我们一点心意!娘娘保重啊!”
百姓们争先恐后地将这些食物塞向经过的军士手中。他们的手或许粗糙,沾着泥土或油污,但递出的东西却干净而真挚。许多士兵措手不及,愣愣地接过了那些还带着体温的食物,一时间有些无措,只能连连点头道谢,眼眶却不自觉地发热。他们中许多人出身寒微,何曾受过百姓如此真心实意的爱戴与馈赠?这一刻,一种远比军令和职责更为厚重的情感在他们心中涌动。
更有许多老人、妇人,在道旁摆起了简单的香案,插上几柱清香,烟雾袅袅升起,弥漫在空气中,带着令人心安的檀香气。他们双手合十,对着林晚夕的方向,对着北上的军队,虔诚地祈祷着,念念有词。
“佛祖保佑,菩萨保佑,保佑皇后娘娘平安归来……” “老天爷开眼,护佑王师,荡平妖邪,救北境的乡亲们于水火……” “娘娘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喃喃的祈祷声汇聚在一起,虽不响亮,却形成一种深沉而强大的力量,萦绕在队伍周围。
林晚夕勒住马缰,缓缓前行。她看着眼前这万头攒动、群情激昂的场面,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呼声和真挚朴素的祈祷,心中最坚硬的地方,仿佛被某种温暖而汹涌的东西猛烈地撞击着。
她深知,这些百姓并非无知。他们听说过北境的惨状,知道瘟母的恐怖,更明白此行是何等的九死一生。他们此刻的相送与祈祷,并非出于对胜利的盲目乐观,而是出于一种最纯粹的感念与期盼——感念她这位一国之后,没有安居深宫,而是选择了亲赴险境,与最底层的子民共担苦难;期盼她真的能如传说中那般,带来奇迹,终结这场可怕的灾祸。
这份沉甸甸的信任与期盼,比任何勋贵的赞美、任何官僚的附和,都更真实,更有力量。同时也让她肩头的担子,无形中又加重了千钧。
她不能失败。不仅仅是为了江山社稷,为了父皇和陛下的托付,此刻,更是为了眼前这无数双殷切的眼睛,为了这些将最朴素的食物和最虔诚的祈祷奉献出来的黎民百姓。
青禾策马靠近一些,低声道:“娘娘,百姓热情……是否要加速通过?”她担心人多易生变故,也怕耽误行程。
林晚夕微微摇了摇头。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合着香火的气息、食物的香气以及万民汇聚而成的蓬勃生气。她抬起手,轻轻向下一压。
这个动作并不剧烈,却仿佛带有某种魔力。汹涌的声浪竟然奇迹般地开始平息下来,从近处向远方蔓延,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等待着她的回应。
“大夏的子民们!”林晚夕开口了。她的声音并未刻意提高,却清晰地传入了绝大多数人的耳中,清越而沉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本宫,谢过诸位乡亲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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