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路的复苏与蛊医药产业的萌芽,如同两条奔涌的动脉,为帝国注入了蓬勃的经济活力。南北货殖往来频繁,印有净雪徽记的药材与成药通过重新畅通的商路流向四方,太医署蛊医科也因此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资源与关注。然而,在这片繁荣景象之下,萧承烨与林晚夕保持着难得的清醒。他们深知,无论是惠民新政的落地生根,还是南境治理的卓着成效,抑或是那些新奇商品带来的丰厚利润,其根基都深植于对蛊医之术系统、严谨且安全的认知与应用之上。
若无坚实的理论体系与规范传承,眼前的一切繁荣都可能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甚至潜藏着偏离轨道、反噬自身的巨大风险。知识与技术若不能得到正确的引导与约束,其带来的灾难或许比无知更为可怕。
因此,当商业的浪潮开始涌动之时,在太医署深处一片特意划出的静谧区域内,一项更为静默却意义深远的工作,正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编撰《净雪蛊经》与《新安民本草》。
此地与外界的喧嚣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烛火长明,日夜不熄,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纸墨的沉香、数百种药材交织的复杂气味,以及特制蛊罐所散发出的清冷气息。书案上、架子上,乃至墙角特制的防潮箱里,都堆满了如山的手稿、精细绘制的蛊虫与药材图谱、密密麻麻记录着成功与失败案例的实验日志,以及从各方搜集来的、前辈蛊师留下的零散笔记碎片——这些碎片化的知识往往晦涩难懂,甚至互相矛盾,需要极大的耐心与智慧去甄别、验证。
太医令孙仲景仿佛不知疲倦为何物,这位年过花甲的老医正本就精通传统医理,更难得的是胸怀开阔,极具探索精神。这数月来,他几乎以署为家,全身心沉浸于蛊医之学系统化的梳理与编撰工作中。他的眼中常布血丝,白发又添了许多,但精神却愈发矍铄,仿佛在这场与未知知识的对话中找到了人生的第二春。他常常对副手们感慨:“吾辈行医一生,所求不过‘济世’二字。如今能参与开创一门新学,规正其道,引导其向善,实乃大幸!”
而林晚夕,更是这里的常客,甚至是灵魂人物。她不仅是名义上的名誉院正,更是这部划时代巨着真正意义上的引领者与定鼎之人。她的智慧并非仅仅来源于这个时代的学识,更带着一种超越千年的广阔视野和对蛊虫生命本质近乎本能的、深邃的感知力。许多困扰孙仲景及其团队许久的难题,诸如某种蛊虫在不同体质者体内为何会产生截然相反的效果,或是两种看似无害的蛊材配伍后竟会引发剧烈毒性,往往经她稍加点拨,从能量运行、微观感应或环境互动的角度稍加阐释,便能令人豁然开朗。她对蛊虫特性、能量运行模式、与人体气血经络交互机制的深刻理解,常常让孙仲景拍案叫绝,私下里不止一次对心腹弟子感叹:“皇后娘娘之于蛊术,真乃天授之才!”
此刻,最后一部分,也是最为沉重的关于“禁忌与反噬”的章节,刚刚经由林晚夕亲手审定完毕。她放下那支蘸满了朱砂的笔,轻轻揉了揉因长时间专注而微感酸胀的眉心,目光落在眼前那厚厚一摞终于完整的手稿上,眼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有历经艰辛终获成功的欣慰,有对书中所载危险知识的凝重,更有一种承前启后、历史交付于肩的巨大责任感。
“娘娘,成了!《净雪蛊经》……历时一百零八日,终于成了!”孙仲景声音颤抖,激动得老泪纵横。他毕生行医,着述不少,但从未想过能在垂暮之年,参与并主导这样一部体大思精、必将光耀千秋、开创一个医学新纪元的奇书的诞生。
林晚夕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澎湃心潮,取过早已备下的御制澄心堂纸,拈起一支紫毫玉管笔。
“孙院令,取《蛊经》序页来。”
她深知,这部书所蕴含的力量太过惊人,它既能活人无数,亦能带来难以想象的灾难。若无正确的思想引领和价值锚定,其本身就可能变成一场祸患。这篇开宗明义的序言,必须由她亲自执笔,为其定下不可动摇的基调与灵魂。
她凝神静气,摒除一切杂念,落笔如云烟,字迹清丽脱俗却又内含铮铮风骨:
“夫蛊者,天地之异气所钟,生灵之奇态所化。其性本朴,无善无恶,犹水之行于地,可载舟亦可覆舟,然水何罪耶?故曰:蛊本无正邪,用之存乎一心。”
“医之道,仁术也。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习蛊医者,掌非常之力,尤需怀敬畏之心,恪仁恕之德。若心术偏斜,则奇术即为魔障,害人终害己;若秉性纯良,则异力可成慈航,度人亦度己。”
“是故,习此术者,当以《伦理守则》为镜,日日自省;以《操作规程》为绳,步步谨慎。书中记载诸般秘法,非以炫奇斗狠,实为济世活人。所列万千禁忌,非为锢蔽学识,实乃前人血泪教训,欲使后来者免蹈覆辙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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