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洗刷过的紫禁城,金瓦朱墙在惨淡的晨光下泛着湿漉漉的冷硬光泽,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腥气和一种无形的肃杀。永寿宫如同风暴中心,看似平静,实则被裹在一层肉眼难辨、却足以令人窒息的铁幕之中。
殿内弥漫着浓重的药香。林晚夕倚在铺着厚厚锦褥的软榻上,面色依旧苍白,唇色淡得近乎透明,但眉宇间那抹因剧痛而生的脆弱已被一种冰雪般的沉静取代。锦书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碗刚煎好的汤药,用银匙舀了,轻轻吹凉,送至她唇边。
“娘娘,该用药了。”锦书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
林晚夕垂眸,目光落在深褐色的药汁上。药气氤氲,带着安神固元的熟悉味道。她没有立刻张口,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盖了眸底深处的冷冽思量。那碗泼洒在地的毒药,那扭曲的金蝎印记,皇后袖口刺目的金缕丝……如同毒藤缠绕在她心间。
“放着吧,稍凉些再用。”她的声音带着久病后的微哑,却平静无波。
锦书不敢多言,将药碗轻轻放在榻边的小几上,又细心地掖了掖被角。殿内安静得可怕,只有炭盆里银丝炭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窗外远处传来的、极其轻微却异常密集的脚步声——那是影卫如同精密齿轮般轮换布防的动静。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又带着独特韵律的叩击声,三长两短,如同某种暗号。
锦书立刻警惕地看向林晚夕。
“是影。”林晚夕淡淡道,“让他进来。”
沉重的殿门被无声推开一条缝隙,玄色劲装、覆着半张玄铁面具的影卫首领“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在距离软榻十步远的地方单膝点地。
“启禀娘娘,”影的声音低沉平稳,毫无波澜,“凤仪宫内外,已按陛下旨意,由内务府、慎刑司及卑职所属影卫三重封锁。所有宫人共计一百三十七名,已全部拘押于北五所空殿,分开关押审讯。凤仪宫正殿、寝殿、小厨房、库房、乃至皇后娘娘私设的小佛堂,所有物品,无论大小,皆已登记造册,封存待查。”
他顿了顿,面具下的目光锐利依旧:“重点搜查与西域相关物件。除已知皇后娘娘部分衣饰上缀有西域金缕丝外,在皇后寝殿一个暗格里,发现数封用西域火焰纹火漆封缄的书信。书信内容尚未拆阅,已连同火漆封缄一并封存,等候陛下御览。另,在佛龛底座夹层,搜出三枚刻有西域金蝎图案的赤金令牌。其余……暂无异样。”
“金蝎令牌?”林晚夕眸光微凝。这与药包上绣着的金蝎图案,几乎可以互为印证!皇后苏婉与西域的勾结,已非蛛丝马迹,而是铁证如山!然而,皇帝的反应……
“陛下……有何旨意?”林晚夕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影垂首:“陛下昨夜震怒,下旨封宫锁人。今日早朝后,陛下曾召慎刑司主事及卑职御书房问话。陛下言……”影的声音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证据既在凤仪宫搜出,皇后难辞其咎。然,一国之后,关乎国体,更涉前朝后宫安稳。此事疑点尚存,恐有嫁祸栽赃之嫌。着尔等严审凤仪宫宫人,务必撬开其口,深挖根源,揪出幕后黑手!未得朕明旨,不得惊扰皇后清修。’”
不得惊扰皇后清修?
林晚夕的指尖在锦被下微微蜷缩了一下。好一个“恐有嫁祸栽赃之嫌”!好一个“不得惊扰清修”!滔天罪证当前,皇帝却选择了暂时按下雷霆之怒,只是封宫锁人,继续深挖。这看似公允的处置,背后是对皇后身后势力、乃至西域可能引发动荡的深深忌惮!他是在权衡,在等待,等待一个能将所有威胁连根拔起、又不至于动摇国本的时机!
而自己腹中这尚未安稳的龙胎,以及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不过是这盘巨大棋局中,一枚被推向风口浪尖的棋子罢了。帝王的守护?林晚夕心中冷笑,那守护的外壳之下,包裹的永远是冰冷的权衡与利用。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本宫知道了。严密监控凤仪宫,审讯若有突破,即刻来报。下去吧。”
“卑职遵命。”影无声叩首,身形如烟般悄然退出了殿门,仿佛从未出现过。
殿内重归死寂。锦书看着主子苍白沉静的侧脸,欲言又止,最终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她重新端起药碗:“娘娘,药温了。”
林晚夕这次没有拒绝,就着锦书的手,将苦涩的药汁一口口咽下。药味在舌尖弥漫开,带着安定的力量,也带着屈辱的提醒。
***
午后,惨淡的日光勉强穿透云层。萧承烨踏入了永寿宫。他并未穿朝服,一身玄色暗绣龙纹的常服,衬得身形愈发挺拔冷峻。他屏退了所有宫人,偌大的内殿只剩下他与榻上的林晚夕。
他身上带着殿外清冽的寒气,龙涎香的气息也随之而来,霸道地侵占了殿内原本的药香。他径直走到榻边,俯身,带着薄茧的指腹不由分说地探向林晚夕的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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