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
听松涧。
涧深林密,流水淙淙,松涛如吟。夕阳斜照,将层层叠叠的松针染成金红,却照不进涧底那方幽深的松亭。
李寻欢立于涧边,青衫沐风,默然俯视。
亭中空寂,唯有一袭素衣身影,背对着他,凭栏而立,望着脚下潺潺溪流。身形窈窕,云鬓微松,衣袂在山风中轻轻飘动,仿佛随时会乘风归去。
是她。
许多年前,父亲书房中,那位带着空谷幽兰清香的女子。
岁月似乎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那背影,比记忆中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孤寂与沉重。
李寻欢缓步走下石阶。脚步很轻,踏在落叶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那身影并未回头,却仿佛早已知道他的到来。
“你来了。”声音清冷,带着一丝淡淡的倦意,与记忆中那温婉的语调略有不同,却更显深邃。
“我来了。”李寻欢停在亭外三步之遥。
“东西带来了吗?”她依然没有回头。
“带来了。”李寻欢从怀中取出那枚“冰魄凝香玉”,玉佩在夕阳下流转着温润而诡异的光泽。“但我要先知道,真相是什么。”
那身影静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真相…往往比谎言更伤人。你确定要知道?”
“确定。”李寻欢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即使这真相,可能会让你…失去一些珍视的东西?”
“即使如此。”
素衣女子缓缓转过身。
面容清丽,眉目如画,眼角虽已有细纹,却更添风韵。只是那双原本温柔似水的眸子,此刻却深邃如寒潭,带着一种看透世情的沧桑与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
她看着李寻欢,目光复杂:“你长得…很像他。”语气中带着一丝怀念,一丝感伤。
李寻欢静默看着她,等待下文。
“这枚玉,”她目光落向他手中的玉佩,“并非幽冥鬼姥所欲得之物。它真正的名字,是‘青萍引’。”
青萍引?
李寻欢心头一震!父亲代号“青萍”,这玉竟名“青萍引”?
“它是钥匙,”女子继续道,声音低沉,“但并非开启天机仪,而是…开启你父亲留下的最后一道讯息。”
“父亲?”李寻欢瞳孔微缩,“他…”
“他早已料到会有今日。”女子眼中闪过一丝痛色,“十年前,他参与天机仪核心构建,代号‘青萍’,并非自愿,而是受朝廷密旨所迫,亦是为了…保护一些人。”
“保护谁?”
“保护所有可能因天机仪而遭灭口的人。”女子声音微颤,“天机仪的核心,记录的并非国运星象,而是…当年参与平定西域之乱的所有功臣名单,以及…某些人与他们之间见不得光的交易证据。得之,可挟制朝堂半壁江山。”
李寻欢心头剧震!竟真是如此!
“但这也招致了杀身之祸?”他声音微涩。
女子默然点头,眼中悲色更浓:“秘辛招灾,朝廷有人…不愿此物存于世,更不愿制于人手。你父亲…成了绊脚石。”
“是谁?”李寻欢指尖收紧。
女子却摇了摇头:“线索指向多人,但真凶…迷雾重重。你父亲临终前,似有所察,却未能明言,只留下这‘青萍引’,以及…一份暗藏线索的图纸。”
图纸?!
李寻欢想起怀中那卷羊皮纸:“那图纸上的‘生路’…”
“是陷阱。”女子截口道,语气冰冷,“亦是诱饵。你父亲在图纸上做了手脚,那所谓的‘生路’,直通最凶险的杀阵。他料定夺图之人必会循图而去,自寻死路。”
李寻欢背脊升起一股寒意!父亲竟布下如此决绝的后手!
“那真正的线索在何处?”
“在‘青萍引’中。”女子目光再次落向玉佩,“以特殊手法透光视之,可见其中暗藏纹路,指向真正藏秘之处。”
她忽然上前一步,伸出手:“玉给我,我示于你看。”
李寻欢静默片刻,将玉佩递过。指尖相触,冰凉细腻。
女子接过玉,走向亭边,将其对准西斜的阳光。
就在此时——
异变陡生!
一道凌厉的掌风,毫无征兆地从侧面密林中袭出,直取女子后心!快、狠、准,显是意图一击毙命,夺玉灭口!
李寻欢反应极快!身形一动,已拦在女子身前,袖中飞刀未出,左掌疾拍而出,迎向那道掌风!
“砰!”一声闷响!
气劲四溢,吹得落叶纷飞!
李寻欢身形微晃,卸去劲力,目光锐利如刀射向密林!
林中,一道灰色身影一闪而逝,速度快得惊人!
但李寻欢已看清那人衣角一枚不起眼的标记——竟是官府密探所有!
官府的人?!
他们也要夺玉灭口?!
女子踉跄一步,脸色微白,手中玉佩险些脱手。
李寻欢扶住她,目光却依旧锁定密林方向,凝神戒备。
“他们…终究还是来了…”女子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并非全因恐惧,更有一种深切的悲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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