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与俄何的那一场交易,早已尘埃落定。
时光荏苒,倏忽一年。
那条用井盐和铁器敲开的西进商路,如今已彻底打通。源源不断的青海骢,正被驯化成大汉的铁蹄。
而名为“夜枭”的无形大网,早已将触须,深深刺入了曹魏与东吴的肌体之内。一切,都在凌毅的规划下,井然有序地,朝着兴复汉室的最终目标迈进。
这一年,是诸葛亮病逝后的第十八年,蒋婉、董允已先后去世,此时曹魏是曹芳在位,东吴孙权也已去世,孙亮继之。
距离凌毅与诸葛丞相那虚无缥缈的“二十年之约”,只剩下最后两年。
皇帝刘禅,四十五岁。
太子刘璿,二十八岁。
这一日,一道内帑急诏,将正在营造司查看新式水利模型的兴农侯凌毅,宣入了紫宸殿。
殿内,没有旁人。
只有天子刘禅,以及大将军费祎。
气氛,有些异样的凝重。
“凌爱卿来了。”刘禅见到凌毅,紧绷的身体似乎松弛了些许,他挥手让凌毅平身。
费祎则是对着凌毅,投来一个复杂难明的示意,欲言又止。
凌毅心中了然,却不动声色,躬身行礼。
“不知陛下急召,所为何事?”
刘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费祎,又看了一眼凌毅,最终,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朕,欲请兴农侯,兼任太子少傅一职。”
一言既出,满殿死寂。
费祎的身体猛地一颤,闭上了眼睛,一副果然如此的痛心疾首状。
太子少傅!
那可是东宫属官,是太子的老师!是未来天子的引路人!
“陛下!万万不可!”
费祎再也忍不住,他猛地出列,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锐。
“兴农侯身兼参知政事、营造司、夜枭、西凉商路等多项要职,权柄之重,已是本朝未有!如今再让他插手东宫事务,这……这岂不是将国之储君,也纳入其一人之手!”
费祎的话,说得极重。
这几乎是在指着凌毅的鼻子,说他要一手遮天,行权臣之事了。
刘禅的脸色,微微一白。
若是放在几年前,面对费祎如此激烈的反对,他恐怕早已退缩。
但现在,他只是攥紧了龙椅的扶手。
“费公多虑了。”刘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朕,信得过凌爱卿。”
“陛下!”费祎痛心疾首,“臣并非不信兴农侯!只是自古以来,太子少傅一职,皆由德高望重之儒学大贤担任,以经史子集教化太子,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理,端正其品性!兴农侯……他所学驳杂,多为‘术’,而非‘道’!让他教导太子,恐……恐会有违祖制,动摇国本!”
这番话,更是诛心。
直接将凌毅打成了不通“王道”,只懂“霸术”的酷吏之流。
凌毅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费祎不是在针对他个人。
而是在恐惧。
恐惧他凌毅,正在用一种他们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的方式,彻底改变这个国家。
“够了。”
刘禅忽然开口,打断了费祎。
他从龙椅上站起,缓缓走下御阶,站到费祎面前。
“费公,你说的这些,朕都懂。”
“朕也知道,什么是祖制,什么是儒学大贤。”
他忽然自嘲地一笑。
“可朕,就是被你们口中那些德高望重的儒学大贤,教出来的。”
费祎的身体,如遭雷击,瞬间僵住。
“他们教朕读《诗》,读《礼》,教朕何为仁德,何为恭顺。他们把朕,教成了一个……一个只会坐在皇宫里,对天下大事一无所知,只懂得点头和摇头的,好人。”
刘禅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颤抖。
“若不是守正,朕现在,恐怕还在被黄皓玩弄于股掌之间!若不是守正,我大汉,恐怕早已在那一场场虚假的‘大捷’之中,耗尽了最后一滴血!”
他转过身,看向自己的儿子,太子刘璿所在的东宫方向。
“朕,不想太子,成为第二个朕。”
“朕希望他,能像守正一样,知晓稼穑之艰难,懂得兵戈之凶险。朕希望他的眼睛,能看到宫墙之外的万里山河,能看到舆图之上的天下大势!”
“而不是只会吟风弄月,空谈仁义道德!”
刘禅的这番话,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费祎的心上。
费祎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败了。
败给了这位他一直认为“暗弱”的帝王,内心深处,最沉痛的觉醒。
刘禅重新看向凌毅,态度无比郑重。
“守正,太子,朕就交给你了。”
凌毅躬身,长长一揖。
“臣,领旨。”
东宫。
与紫宸殿的庄严肃穆不同,这里,是一派风花雪月的景象。
太子刘璿,正坐于一座临水楼阁之中,与几名年岁相仿的世家子弟,品茶论画,言笑晏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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