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送队伍离开白水城的第三日午后,天空开始积聚起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原本和煦的春风也变得凛冽刺骨,卷起地上的尘土,预示着山雨欲来。而此时,白水城南门处,却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归人。
马蹄声急促而沉闷,一骑快马踏着官道上的泥泞飞驰而至,在城门守卫肃然的目光中毫不停留地冲入城内。马上的骑士一身玄色劲装,外罩暗纹锦缎披风,披风下摆沾满泥点,风尘仆仆却难掩其眉宇间那股与生俱来的桀骜与阴郁之气。正是奉城主燕枭雄之命,从北境巡边任上紧急返回的少城主——燕十三。他猛地勒紧缰绳,胯下神骏的乌云踏雪前蹄扬起,发出一声嘹亮的长嘶,在相对安静的城南街区显得格外突兀。
"是十三公子!"守城的一名队正认出他来,连忙上前抱拳行礼,神色恭敬中带着一丝畏惧。燕十三在北境巡边数月,皮肤被边塞的风沙磨砺得略显粗糙,但那双鹰隼般的眸子却愈发锐利,扫视过来时,让人不敢直视。
燕十三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却已越过守军,扫向城内熟悉的街巷。北境苦寒,巡边生活枯燥艰苦,他早已厌倦了那荒凉之地和繁琐的军务约束。此刻回到繁华依旧的白水城,呼吸着湿润熟悉的空气,他心中盘算的,是如何尽快摆脱父亲可能安排的琐事,寻些往日的乐子,一扫胸中积压数月的郁结之气。他没有下马,径直催动坐骑,朝着城主府方向行去,马蹄在青石板上踏出清脆的回音。
城主府书房内,檀香袅袅。燕枭雄并未如往常般伏案处理公务,而是背对着门口,负手立于那幅巨大的、标注着北境山川险隘的军事舆图前,目光深邃,不知在思索什么。听到门外亲卫通报燕十三求见,他缓缓转身,脸上看不出喜怒。
燕十三步入书房,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父亲,孩儿奉命归来。"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沙哑,但依旧保持着恭敬。
"嗯,"燕枭雄淡淡应了一声,走到书案后坐下,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北境情况如何?"他的问题直接而简洁,不带丝毫寒暄。
"回父亲,"燕十三垂首禀报,"各要塞关防稳固,今冬胡人异常安静,未见大规模集结调动的迹象。边军将士戍守勤勉,只是...苦寒之地,物资补给偶有迟滞,将士们颇为辛苦。"他简要汇报了情况,最后不忘替边军诉一句苦,这也是他作为巡边使的职责之一。
燕枭雄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这些都在他意料之中。待燕十三说完,他才缓缓开口,语气平淡无波:"辛苦你了。既然回来了,城防司的日常事务,便暂由你接管协理。"他顿了顿,端起手边的茶盏,轻轻拨弄着浮叶,似是不经意地补充道:"特别是城南一带,近日需加派些得力的人手,严加巡视,确保安宁。"
燕十三心中猛地一动。城南?那里不仅有鱼龙混杂的市井,三教九流汇聚,更有...那个他刻意回避却又无法真正忘怀的地方——周记年糕铺。父亲此言是何意?是常规的防务安排,还是别有深意?他面上不动声色,垂首应道:"孩儿明白,定当谨慎行事。"
离开城主府那压抑的氛围,燕十三深吸一口气,感觉轻松了不少。他本该立即前往城防司交接公务,熟悉情况。然而,鬼使神差地,他调转马头,并未走向城防司所在的城东,而是沿着熟悉的街道,向着城西方向行去。细雨不知何时已悄然飘落,细密如织,打湿了街道,也打湿了他玄色的披风,带来阵阵凉意。街道上的行人因这突如其来的雨而稀疏了许多,许多店铺也半掩了门扉,透出昏黄温暖的灯光。
行至城西河畔,雨丝朦胧中,他不由自主地勒住了马。隔着一条街和潺潺的河水,那座熟悉的小院静静伫立在雨幕中。院门紧闭,烟囱没有升起炊烟,显得有几分冷清。院角那株桃树花期已过,茂盛的绿叶被雨水洗刷得青翠欲滴。这里,曾是他年少时时常借口买年糕而流连的地方,那个温婉秀美、眉眼含笑的少女身影,曾是他枯燥严苛的少主生涯中一抹难以言说的亮色和悸动。
"周梅梅..."他几乎是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复杂难辨。自从她嫁给潘二郎那个猎户出身的穷小子后,他便刻意回避与此地相关的一切,将那份说不清是遗憾、不甘还是恼怒的情绪深埋心底。可此刻,望着这雨中寂静的小院,想到潘二郎如今奉命远行,留下她一人...心中那股被压抑已久的情愫,竟又不合时宜地、顽固地涌动起来,带着一种酸涩的滋味。
"驾!"他猛地一夹马腹,仿佛要驱散这不该有的思绪,调头朝着城防司方向疾驰而去,溅起一路水花。
当夜,燕十三在城防司大堂接手了防务印信和人员名册,听取了副将的简要汇报。随后,他并未留在衙署,而是亲自披挂,带了一队精锐亲卫,冒着淅淅沥沥的夜雨巡视城南。夜色深沉,欢喜宫方向依旧是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与周边寂静的街巷形成鲜明对比。行至周记年糕铺附近时,他锐利的目光捕捉到几个形迹可疑、看似闲逛实则目光不断扫视周家铺子的身影,在暗处的角落里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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