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实验高中,还沉浸在薄纱般的雾气与清脆的鸟鸣里。语文科组办公室的窗台上,几盆绿萝舒展着油亮的叶片,贪婪地吮吸着初绽的阳光。陈婷来得太早,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只有她略显焦躁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她反复踱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坚硬的封面,目光频频投向门口,像一只等待猎物的鹰隼,只为第一时间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她的指导老师,亦师亦友的杨霄雨。
当那道温婉却带着书卷气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门口时,陈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霄雨姐!”
杨霄雨刚放下手提包,看着陈婷眼底掩饰不住的急切和一丝罕见的忐忑,了然一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这么早,看来昨晚的会……开得不太平静?”
陈婷顾不上寒暄,深吸一口气,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将昨晚文学社内部激烈的争论、投票的僵局、尤其是唐笑那尖锐的质疑——“一厢情愿”、“夏语可能根本看不上文学社”——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她的语速很快,带着一种急于证明和寻求支持的迫切,末了,双手撑在杨霄雨整洁的办公桌上,身体微微前倾,眼神灼灼:
“霄雨姐,我坚持我的判断!夏语就是那颗能点亮文学社未来、甚至带领我们走向更高舞台的启明星!他有才华,有思想,有领袖气质,作文大赛和篮球场都证明了这一点!我们需要他!文学社的未来需要他这样的核心!打破陈规,破茧新生,不就是要敢于押注这样的‘变数’吗?我请求您,支持我的提议!说服其他老师,在指导老师层面定下调子,压过那些反对的声音!”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杨霄雨沉静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她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手指轻轻拂过桌上摊开的一本诗集封面。直到陈婷说完,那带着热切期望的目光几乎要灼烧空气,杨霄雨才缓缓抬起眼,目光平和却深邃,如同包容万物的深潭。
“婷婷,”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你的锐气和眼光,我一直很欣赏。你想改变文学社,让它焕发新的生机,这份心,我也懂。”
陈婷的眼神亮了一下。
“但是,”杨霄雨话锋一转,语气变得语重心长,每一个字都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带着沉甸甸的涟漪,“社团的改变,从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不是靠某一个人——哪怕是你这个社长——一厢情愿的‘押注’就能决定的。它需要土壤,需要共识,需要时间慢慢浸润,如同春雨之于新苗,急不得,也强求不得。”
她看着陈婷眼中瞬间黯淡下去的光,继续温和而坚定地说道:“你看到了夏语的才华,看到了他的可能性,这很好。可你有没有真正看到‘夏语’这个人?看到他的意愿,他的选择,他心底真正向往的那片天空?”
杨霄雨微微前倾,目光更加专注,带着洞察人心的力量:“退一万步说,就算我支持你,甚至动用指导老师的‘权威’,暂时压服了社内的反对声浪,让所有人都同意你的‘接班人’计划。然后呢?”她摊开手,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如果,夏语本人不同意呢?如果,他志不在此呢?如果,真如唐笑所言,他眼中更广阔的天空是学生会,是团委会,甚至是篮球场呢?”
“你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坚持,所有为此付出的心力,甚至不惜与副社长针锋相对、在社团内部制造裂痕的代价……”杨霄雨的声音放得更轻,却像重锤敲在陈婷心上,“最终,会不会只是……一场盛大而孤独的独角戏?一场你自己感动了自己的‘一厢情愿’?”
“归根结底,”杨霄雨的目光变得无比澄澈,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打开文学社未来之门的钥匙,从来不在我这里,也不在你陈婷一个人的决心里,更不在我们争论的投票结果里。”她指尖轻轻点在陈婷带来的那份关于夏语的资料上,目光仿佛穿透纸背,看到了那个被众人争夺的少年。
“那把钥匙,握在夏语自己手中。能解开这个结的人,只有他自己。你需要做的,不是来说服我,更不是去强行扭转社团内部的意见,而是去找到他,坦诚地、平等地、不带任何预设地去和他谈一谈,听听他心里的声音。唯有如此,你所有的期待和布局,才不至于沦为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杨霄雨的话,如同清凉的泉水,缓缓浇灭了陈婷心头那团过于炽热、甚至带着点偏执的火焰。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陈婷脸上的急切和倔强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茫然、失落,以及……一丝被点醒的明悟。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是啊……自己面对唐笑,面对那些质疑的部长,可以舌战群儒,可以拍案而起,可以用“主笔专栏”和“社长接班人”的蓝图去反驳。可为什么,面对杨霄雨这平静而深刻的剖析,自己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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