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远就那么走了。
不是一般的离席,是那种话说到一半,像是突然被什么无形的手掐断了信号,脸色一沉,撂下句“有急事”,就直接起身走人。连个眼神都没多给,干脆利落得近乎失礼。
他这一走,餐厅里那根绷得快要断掉的弦,“啪”一声就断了,但没换来轻松,反而留下一种更让人心慌的死寂。偌大的空间,只剩下天花板上那盏巨大的、亮得晃眼的水晶吊灯,还在孜孜不倦地散发着冷冰冰的光,照着满桌子动都没怎么动过的菜。那些摆盘精致得像艺术品的菜肴,这会儿看着跟蜡像似的,失去了所有生气,只剩下一种尴尬的、被遗弃的僵硬。空气里弥漫着食物冷却后混杂的油腻气味,还有那股子没散干净的、属于陆明远的威压感,沉甸甸地压在人胸口。
林栀还有点没反应过来,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楼梯口,脑子里乱糟糟的。手心里刚才因为紧张出的冷汗还没干,冰凉黏腻。心脏在胸腔里像个没装稳的马达,咚咚咚地乱跳,完全没了节奏。管家过来说了什么?陆明远看到手机屏幕时,眼神里那一闪而过的,是震惊?是愤怒?还是……一丝她看不懂的,类似担忧的东西?无数个问题像煮沸的开水,在她脑子里咕嘟咕嘟冒泡,却找不到答案,憋得她难受。
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伸过来,覆在她依旧紧紧攥着、指甲都快嵌进肉里的拳头上,力道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轻轻把她的手指掰开,然后整个包裹住。
“别想了。”陆辰言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低沉,平静,听不出什么波澜,好像刚才那场暗藏机锋的晚餐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顿饭,“我们回去。”
他站起身,动作很自然,牵起她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坚定。
林栀抬起头看他。他侧脸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下颌绷得有点紧。那双琉璃色的眼睛深处,像是蒙了一层雾,是她看不透的复杂情绪,但握着她手的掌心,却那么实在,那么稳,透着一股“天塌下来有我顶着”的镇定。他好像对父亲这种突如其来的离场并不意外,甚至……有种“该来的总算来了”的了然。
她没再多问,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疑问暂时压回心底,顺从地跟着他站起来。管家像个无声的影子,适时地出现在餐厅门口,微微躬身,引着他们穿过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大厅,走向玄关。司机已经候在车旁了。
自始至终,陆辰言没有回头再看一眼这栋奢华却冰冷得像博物馆的宅子。
直到坐进车里,车门“砰”一声关上,将外面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隔绝开来,林栀才感觉自己像是终于被人从水里捞了出来,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她瘫软地靠在后座椅背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憋了半天的浊气,感觉浑身骨头缝里都透着疲惫。比连着赶稿三天三夜还累,这是一种精神上的严重消耗。
车子平稳地滑出别墅区,汇入城市夜晚川流不息的车河。窗外的霓虹灯五彩斑斓,光影飞速掠过,与刚才那座坟墓一样安静的豪宅形成了无比鲜明的对比,仿佛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车厢里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和空调细微的风声。
“你……”林栀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沙哑,轻声开口,“你爸爸他……是不是被我最后那些话气走了?”她指的是自己那番关于“独立支持” versus “资源匹配”的言论,现在回想起来,是不是太冲动了点?毕竟那是他父亲,是陆氏集团的掌门人。
陆辰言转过头来看她,窗外的流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他摇了摇头,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点嘲讽的弧度:“他不是生气。他是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答案?”林栀更迷糊了。她哪句话给出什么标准答案了?
“他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巧舌如簧,会不会说漂亮话哄他开心。”陆辰言的目光转向窗外,声音平静得像在分析一道数学题,“他是在测试你。测试你的性格底色,你的底线在哪里,你在被施加压力、被质疑价值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他想知道,你是一个容易被他用权势、利益或者长辈权威拿捏的软柿子,还是一个有自己硬骨头、没那么容易屈服的人。”
林栀愣住了,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回放晚餐时的场景——陆明远那些看似家常却步步紧逼的问话,他审视的目光,还有自己硬着头皮回答时,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几乎难以捕捉的讶异……原来,从头到尾,都不是闲聊,而是一场针对她心智和性格的压力面试。
“那……他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吗?”她忍不住追问,心里有点忐忑。虽然她告诉自己不必在意陆明远的看法,但这毕竟关系到陆辰言,她没法完全置身事外。
陆辰言收回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昏暗的车厢里,他的眼神显得格外深邃,里面像是盛满了某种复杂的情绪,但看向她时,却格外专注:“对他来说,答案本身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确认了你不是他能轻易掌控或者用常规手段打发的人。这可能会意味着以后更多的麻烦,”他停顿了一下,握着她手的力道紧了紧,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着,“但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结果。栀栀,你做得很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