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这东西,没来的时候觉得还有点时间缓冲,真等它一天天逼近,那感觉就跟看天气预报说台风要来了似的,明知躲不过,心里头那点侥幸还是被压得越来越沉。公寓里的空气都好像比平时粘稠了些。
自打点头答应去陆家,林栀表面上该干嘛干嘛,努力装得云淡风轻,可心里的鼓点子敲得一天比一天急,一天比一天乱。她开始像个潜伏的间谍,有事没事就刷财经新闻,专挑陆氏集团的消息看。那些枯燥的股价曲线、官方公告里滴水不漏的辞令,她一个字一个字地抠,试图从这些冰冷的信息碎片里,拼凑出陆明远——那个即将见面的、传说中的人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是杀伐果断?是笑里藏刀?还是根本不屑于对她这种小角色显露任何情绪?
更折磨人的是穿什么。她把衣柜翻了个底朝天,衣服摊了满床满沙发,对着镜子比划来比划去。这件太学生气,显得幼稚;那件又太正式,像是要去参加商务谈判;颜色太鲜艳了怕轻浮,太素了又怕显得怯懦没精神。她感觉自己像个即将登台的演员,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套能让她安心入戏的戏服。每一次搭配,都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自我审问:这样够尊重吗?这样能显得不卑不亢吗?这样……会不会给他丢人?
陆辰言把她的焦虑都看在眼里。他没再说什么“别担心”“没事的”之类的空话,那些话现在听起来苍白得像张纸。他只是默默地调整了自己的日程,把周末实验室那边能推的事都推了,大部分时间就待在公寓里。有时候他坐在沙发上看那些天书一样的学术期刊,林栀就蜷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抱着笔记本电脑噼里啪啦地敲书评,或者干脆是对着一堆衣服发呆。两人各干各的,交流不多,但共处一室的空间感,他平稳的呼吸声,他偶尔起身倒水时投来的安静目光,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支撑,告诉她“我在这儿”。
他左肩的伤还得小心养着,动作大了或者不小心碰到,还是会疼得他皱眉头。但比起肩膀那点钝痛,他更在意的是林栀眉宇间那缕散不掉的愁绪。那天晚上的剖白和冰敷,像一剂强效粘合剂,把他们之间裂开的缝隙暂时粘合上了,但接口处还是新的,脆得很,轻轻一碰可能又会开裂。老爸这个突如其来的饭局邀请,就跟不懂事的孩子,非要往这还没干透的接口上吹气,搅得她心里那点好不容易压下去的不安,又翻腾起来。
周六下午,天气难得给面子,连日的阴云散开,阳光跟不要钱似的泼进来,把客厅照得亮堂堂暖烘烘。可这阳光好像照不进林栀心里。
她又从卧室挪出来了,换上了一身米白色的软糯羊毛衫,配着条浅咖色的细格纹毛呢半裙,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脸上还淡淡扑了点粉,想盖住熬夜和焦虑留下的痕迹。这身打扮温柔又得体,像是文艺电影里走出来的女主角。可她站在客厅中央,手指紧张地捻着毛衣袖口,眼神里的惶然和不确定,活像只误入陌生领地的小动物,把那份精心营造的温婉破坏得一干二净。
“辰言,”她声音带着点犹豫,“你看这身……行吗?会不会太随意了?或者,要不要换那条藏青色的连衣裙?那个看起来更正式点……”
陆辰言从平板电脑上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很认真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阳光给她周身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柔软的毛衣料子衬得她脖颈的肌肤格外白皙,只是那双总是亮晶晶的眼睛,此刻盛满了不安,看得他心里发软,又有点不是滋味。
“很好看。”他语气很肯定,没有半点敷衍,“特别好看。”他顿了顿,习惯性地用他那套理性分析来安抚她,“不过,栀栀,你真的不用这么如临大敌。就是一顿家常便饭,在他自己家里。你穿你最舒服、自己觉得最好看的衣服就行,没必要琢磨他的审美。他那个人……”他想起父亲那张万年不变的严肃脸,补充道,“他大概也分不出米白和纯白有什么区别。”
他这话说得太实在,甚至有点刻板,却奇异地戳中了林栀那点别扭的心思,让她忍不住有点想笑,紧张感顿时散了些。她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是想迎合谁……我就是……就是不想给你丢脸。毕竟……第一次正式见面。”
“你永远不会给我丢脸。”陆辰言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他个子高,靠得近了,林栀得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表情。他伸出右手,指尖轻轻把她额前一抹被毛衣静电带起来的碎发别到耳后,动作很自然,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做你自己,栀栀。在我这儿,你什么样都好。放松点,嗯?”
他的指尖温热,碰触到她的皮肤,带来一阵微小的战栗。和他平静笃定的语气混在一起,像是有种奇特的魔力,把她心里那些拧巴在一起的毛线团,稍微理顺了一点。她抬起头,望进他琉璃色的眼瞳里,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或应付,只有全然的接纳和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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