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心跳里的诗9 第169章 地堡深处的回响

篝火猛地一暗，随即像是被泼了油又撒了盐，爆燃起一片诡异的幽蓝！那光芒冰冷刺骨，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让堡垒里的温度骤降，冻得人牙齿打颤。墙壁上，众人被拉长扭曲的影子疯狂舞动，如同地狱里挣脱出来的恶鬼，张牙舞爪。

那沙哑怨毒的声音，像是一条滑腻冰冷的毒蛇，不通过耳朵，直接钻进每个人的脑子深处，盘踞不去。

“……把‘钥匙’……和那有趣的‘载体’……乖乖献上来……”

“在下面！声音是从脚底下传上来的！罗盘也指着下面！”刀疤脸猛地抽出腰间的狗腿砍刀，刀刃在幽蓝火光下反射出寒光，他死死盯着脚下布满灰尘和苔藓的粗糙石板，脸上的疤痕因为紧张而抽搐，像条活蜈蚣在爬。

苏牧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把将昏迷的陆辰言拖到自己身后，勉强催动体内残存的力量，一层稀薄的淡蓝色光晕笼罩住他和陆辰言，但这光芒比起之前，黯淡得像是风中残烛。“这堡垒下面有夹层！我们……我们可能自投罗网，跑到它老巢门口了！”

林栀紧紧攥着定魂珠，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乳白色的光晕在她周身艰难地抵抗着幽蓝火焰的侵蚀。她眉心的道标滚烫得吓人，像是烧红的烙铁，这一次不再是遥远的共鸣，而是一种近在咫尺的、令人心悸的拉扯感，仿佛地底深处有个东西正用无形的钩子死死勾住了它！

“找！快找入口！”苏牧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破音。

幸存的几个人立刻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堡垒下层散开，疯了似的用脚踹，用手拍，用武器柄敲打着每一寸地面和墙壁。沉闷的“咚咚”声在空旷的堡垒里回荡，听起来绝望又徒劳。石壁厚重得像实心的一样。

“这儿！这儿有古怪！”一个靠在墙角、原本以为是个固定石槽的队员突然大喊。那石槽半人高，里面干得裂开了缝，长满了黑绿色的苔藓。他使出吃奶的力气，肩膀顶住石槽边缘，猛地一推！石槽底部竟然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被他硬生生推开了一条缝！一股更加浓烈、混合着千年尘土、硫磺和某种东西腐烂后的甜腥味的阴风，像地府里吹出的气，猛地从缝隙里冲了出来，呛得人直咳嗽。

推开石槽，下面赫然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方方正正的洞口，大小刚够一个人缩着身子钻下去。洞口往下，是凿刻得极其粗糙、布满了青苔和水渍的石阶，陡峭地向下延伸，深不见底，黑暗浓稠得像是墨汁，仿佛直通地狱。

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猫玩耗子般的戏谑和迫不及待：“……下来吧……我在下面……等你们很久了……”

没有退路了。山谷外面是能吞噬一切的浓雾和数不清的怪物，这堡垒是他们唯一的避难所，可现在，避难所变成了捕鼠笼的入口。

“我打头！”刀疤脸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脸上横肉一抖，点燃了一支备用的、用浸了松脂的布条缠成的火把，橘黄色的火苗在幽蓝的背景中显得格外微弱。他深吸一口那污浊的空气，矮身钻进了洞口。苏牧紧随其后，然后是林栀，其他还能动的人咬着牙跟上，负责背着陆辰言的队员走在最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

石阶又窄又滑，长满了滑腻的苔藓，必须用手扶着冰冷潮湿的岩壁才能勉强保持平衡。向下，向下，仿佛没有尽头。火把的光在这里被压缩成一个小小的光圈，只能照亮脚下两三步的范围，光圈之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空气越来越污浊，硫磺味混合着那种难以形容的腐朽气息几乎让人窒息，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

压抑感越来越重，仿佛黑暗本身是有生命的，有无数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在看不见的地方盯着他们，让人脊背发凉。之前雾里那种模糊的低语声又出现了，但这次清晰得多！不再是杂乱的噪音，而是能分辨出是无数个声音在同时诅咒、哀嚎、哭诉，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怨毒，像是有成千上万的人在地底深处受着永恒的酷刑，那声音直接钻进脑髓，搅得人心神不宁，几欲疯狂。

“都稳住！别听！守住心神！”苏牧低吼着，但他自己的额头也渗出了冷汗，在这地方，他的守护之力显得如此渺小。

终于，在感觉像是走了一个世纪之后，脚下一空，石阶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地下石窟！

石窟的穹顶高得看不见顶，隐没在无尽的黑暗里。而眼前的景象，让所有爬下来的人，包括苏牧在内，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石窟的中央，没有什么祭坛，而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天坑！

坑口的直径大得吓人，一眼望过去几乎看不到对岸，边缘是陡峭的、如同被巨斧劈开过的岩壁，向下深不见底。浓得化不开的、仿佛有生命的黑暗从坑底像井喷一样弥漫上来，缓缓地、粘稠地翻滚着，正是矿洞裂缝里那种诡异黑暗的加强版、扩大版！无数条由这种黑暗能量凝聚成的、粗细不一、像触手又像藤蔓的东西，从坑壁上伸出来，在空中无声地蠕动、挥舞着，散发出一种能让灵魂直接冻结的、纯粹的绝望和死寂气息。

更让人心惊的是，围绕着这个巨大的深坑，矗立着八根需要数人才能合抱的巨型青铜柱！青铜柱上刻满了扭曲、怪诞、无法理解的浮雕，有扭曲的人形，有不可名状的怪物，还有大量类似矿洞岩壁上的符文，但更加古老、更加复杂。这些青铜柱上，缠绕着成年人手臂粗细的、早已锈蚀成了黑绿色的巨大金属锁链，锁链的另一端，全都绷得笔直，延伸向深坑的中心，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曾经锁着、镇压着某个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

但现在，大部分锁链都已经断裂了，断口参差不齐，像是被巨力强行扯断的。只有寥寥两三根还勉强连接着，但也绷紧到了极限，随着坑底黑暗的翻滚，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嘎吱……”声，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断。

这里！这里才是真正的核心！那个远古“囚笼”的本体！矿洞深处的祭坛，恐怕只是个外围的封印点，或者……是个泄压阀！

而此刻，就在那深坑的边缘，距离他们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站着一个“人”。

或者说，一个勉强还保持着人类轮廓的东西。

它身上套着一副残破得不成样子、沾满了黑褐色污垢的古代铠甲，铠甲的样式古老得吓人，根本不是历史上任何一个朝代的制式。它的身体异常高大，却瘦削得像一具披着甲胄的骷髅，露在外面的手和脖颈的皮肤是那种毫无生气的青灰色，干瘪地紧包着骨头，看不到一丝肌肉的痕迹。最恐怖的是它的脸——那里没有眼睛，没有鼻子，没有嘴巴，只有一个在不断旋转、扭曲的黑暗漩涡！仔细看去，那漩涡仿佛是由无数张极度痛苦、扭曲、尖叫的人脸压缩、糅合而成的！

刚才那沙哑怨毒的声音，正是从这个无面怪物的“头部”发出的。

“……终于……面对面了……”无面怪物那由痛苦灵魂构成的漩涡“脸”转向被苏牧死死护在身后的陆辰言和林栀，漩涡旋转的速度明显加快，流露出一种近乎饥渴的贪婪，“‘载体’……多么完美的容器……还有‘钥匙’……打开最终之门的希望……”

它抬起一只覆盖着残破甲叶、干枯得像鸡爪的手，直指陆辰言和林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他们……交给我……”

“你做梦！”苏牧双眼赤红，怒吼一声，不顾内腑撕裂般的疼痛，将体内最后残存的力量压榨出来，淡蓝色的光华凝聚成一道凝练的光箭，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射向无面怪物！

然而，这道凝聚了苏牧最后希望的攻击，在距离无面怪物还有三四米远的地方，就像水滴融入大海，被深坑中弥漫出的粘稠黑暗悄无声息地吞噬、湮灭了，连一点涟漪都没能激起。

“……蝼蚁的挣扎……可笑……”无面怪物发出嗤笑，那声音里充满了轻蔑。它甚至没有移动，只是轻轻挥了挥那只干枯的手。

轰隆隆——！

他们脚下的岩石地面猛然剧烈震动，紧接着，深坑边缘的岩壁裂开数道巨大的缝隙！数十只、上百只由那种粘稠黑暗构成的怪物，如同从沼泽里爬出的恶鬼，从裂缝中蜂拥而出！这些怪物的形态更加狰狞、更加不可名状，有的像放大了数倍、浑身长满眼睛和口器的雾中怪物，有的则完全是血肉和黑暗胡乱拼凑成的扭曲肉块，发出各种刺耳尖啸、嘶吼，如同黑色的潮水，向着苏牧他们猛扑过来！

“围起来！背靠背！别让它们冲散了！”刀疤脸目眦欲裂，狂吼着和另外两个还能站着的兄弟背靠背结成一个小小的三角阵，挥舞着武器拼命砍杀。苏牧也拼尽最后力气撑起一个淡蓝色的光罩，将林栀和昏迷的陆辰言死死护在中心。

战斗瞬间就进入了最惨烈的阶段！这些从坑里爬出来的黑暗怪物，比雾里的傀儡强悍了不知多少倍，力量大得惊人，爪子锋利得能轻易撕开皮肉，而且对刀疤脸他们的物理攻击和苏牧的能量冲击都有极强的抗性，往往砍掉一条触手，瞬间又能长出来！刀疤脸几人身上瞬间就添了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染红了破烂的衣服，但他们只能咬着牙死扛，一步都不能退。苏牧的光罩在怪物疯狂的冲击下像暴风雨中的肥皂泡，剧烈闪烁，明灭不定，眼看就要破碎。

林栀看着这绝对绝望的局面，看着苏牧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看着刀疤脸他们一个个变成血人却仍在嘶吼搏杀，又看了看地上依旧昏迷、体内还藏着更大恐怖的陆辰言，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像火山一样在她胸腔里爆发。

难道……真的要全部死在这里？死在这个暗无天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底深渊？像阿强一样，无声无息地烂掉？

不！绝不！就算死，也要咬下它一块肉！

她猛地将定魂珠狠狠按在自己眉心的道标上！一股钻心的灼痛传来，但她不管不顾，将所有的精神力、所有的意志力，连同定魂珠里那股温润平和的能量，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地、不计后果地灌注进那个暗红色的印记里！

“你不是想要‘钥匙’吗？！”林栀朝着那无面怪物嘶声尖叫，声音因为极致的情绪而扭曲，她眉心的道标红光大盛，那光芒甚至带着一丝邪性，瞬间压过了定魂珠的乳白光晕，将她苍白的脸映得一片血红！“来啊！你自己来拿！看你这鬼样子有没有本事拿得走！”

她在主动刺激道标！她在进行一场疯狂的赌博！赌这道标对那无面怪物有致命的吸引力，赌它的靠近，会因为它自身的贪婪而露出破绽，带来一线极其渺茫的……几乎不存在的生机！

果然，那无面怪物看到林栀眉心爆发的血红光芒，整个由灵魂漩涡构成的“脸”猛地一滞，随即爆发出更加炽烈、几乎要燃烧起来的贪婪！那漩涡旋转得快成了虚影！

“……钥匙……主动献祭……完美！”

它似乎彻底失去了耐心，放弃了戏耍猎物的乐趣。身影一晃，如同鬼魅般穿透了汹涌的黑暗怪物潮水，直接出现在了苏牧那摇摇欲坠的光罩之前！那只缠绕着浓郁黑暗能量、干枯如鬼爪的手，带着撕裂一切的气息，直接抓向光罩后的林栀！

“你的反抗……徒增乐趣！”

就在那只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即将触碰到淡蓝色光罩的瞬间——

异变，在绝对不可能发生的情况下，陡然而生！

一直如同死去般昏迷的陆辰言，猛地睁开了眼睛！

但这一次，他的双眼……截然不同！左眼之中，是熟悉的、冰冷到极致的幽蓝色数据流，如同瀑布般疯狂倾泻、计算；而右眼……则是一片纯粹的、粘稠翻滚的、与深坑中同源的绝对黑暗！

两种截然不同、本质都非人的恐怖力量，此刻竟然在他身上同时显现，并且形成了一种极其诡异、极其不稳定的……平衡？或者说，是两种力量以他的身体为战场，达成了一种短暂而危险的……对峙状态！

他抬起那只尚未被死寂完全侵蚀的左手，动作快得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精准得如同机械，一把抓住了无面怪物探来的手腕！

一股无形的、混合了极致理性计算与绝对终结意志的恐怖波动，以两人手腕接触的那一点为中心，如同超新星爆发般轰然扩散开来！

“滚。”

陆辰言开口。声音变成了诡异的三重叠加——属于他本人那种特有的、缺乏起伏的冰冷；属于“虚无之瞳”的、漠视一切的绝对理性；以及……属于那缕侵入他体内的远古黑暗的、带着万物终结意味的死寂！

无面怪物发出一声惊怒至极的尖啸！它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抓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是被投入了强酸，那凝聚的黑暗能量竟被对方手上传来的混合力量强行驱散、瓦解、湮灭！一股它无法理解的力量顺着手腕狠狠冲击着它的核心！它猛地发力挣脱，踉跄着向后倒退了好几步，由灵魂构成的漩涡脸庞剧烈地扭曲、波动，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载体’怎么可能……同时容纳两种‘根源’级的力量？！而且……这微弱的自我意识……怎么可能还没被彻底磨灭？！这违背了……常理！”

陆辰言（或者说，此刻主导这具身体的某种复杂意志）缓缓地、有些僵硬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左眼的幽蓝数据流疯狂扫描着整个石窟、深坑、青铜柱以及无面怪物，右眼的黑暗则冷漠地、带着一丝……审视？……“望”着那巨大的深坑和坑边的无面存在。

他没有回头看满脸震惊、泪痕未干的林栀，也没有看几乎脱力、难以置信的苏牧，只是用那三重叠加的、非人的声音，平静地陈述着一个事实，仿佛在评价一件物品：

“你，太弱了。”

“不配……触碰‘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