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那两个字,轻得像是一缕随时会散去的游丝,从陆辰言灰白干裂的唇间溢出,随即被山洞里死水般的寂静吞没。他再次沉入那深不见底的昏迷,仿佛吐出这两个字,已经耗尽了他仅存的所有。
回家。
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在每个人疲惫不堪的心上,带来一阵尖锐而酸楚的刺痛。回哪个家?是陆辰言那间除了书就是冰冷仪器、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公寓?还是苏牧口中那个隐秘的、据说能隔绝邪祟的“镇魂居”?又或者,是每个人心底最深处,那个早已模糊、象征着安宁与温暖的遥远记忆?
此刻,这个词听起来像一个冰冷又残酷的笑话。他们这一行人,伤的伤,死的死,如同被猎犬追赶的兔子,狼狈地困在这片被浓雾封锁的荒山野岭。前方是深不见底、潜藏着未知怪物的迷雾,后方是那个刚刚被他们亲手撬开一丝缝隙、释放出恐怖气息的远古囚笼。归途?那根本就是一条铺满荆棘、看不见尽头的绝路。
“不能……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苏牧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是砂纸磨过喉咙,他扶着冰冷的石壁勉强站直身体,胸口还在隐隐作痛,“这雾里的东西……只是暂时退却,它们不会放弃的。辰言的情况……我们也必须找个能喘口气、稍微安全点的地方,才能想办法。”
他的目光落在陆辰言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像是打翻的调色盘,有担忧,有焦虑,但更深处,还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警惕。那缕黑暗的“护主”行为,非但没有带来丝毫安全感,反而像是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心口,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突然亮出毒牙,也不知道它最终会把陆辰言变成什么样子。
“苏先生,道理我们都懂,可……可这鬼地方,东西南北都分不清,往哪儿走啊?”刀疤脸看着洞外那片浓得像是化不开的牛奶、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脸上横亘的疤痕都因为愁苦而扭曲起来。失去了陆辰言那个人形活地图,他们简直就像没头苍蝇。
苏牧沉默着,从贴身的内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件东西。那是一个巴掌大小、古铜色的罗盘,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十分光滑,泛着暗沉的光泽。但这罗盘又与寻常风水先生用的不同,它的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在刻满了复杂星辰轨迹和奇异符文的盘面上,像只没头苍蝇一样胡乱颤动着,显得焦躁不安。
“这是‘寻踪星引’,”苏牧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庄重,“是族里传下来的老物件,不指寻常方位,却能模糊感应与我苏氏血脉同源的气息,或者……某些能量异常聚集的源头。”他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决心,用牙齿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挤出一滴殷红的血珠,滴落在罗盘正中央那个小小的凹槽里。
血珠融入的瞬间,那原本胡乱颤动的指针猛地一顿,随即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开始疯狂地旋转起来,发出细微的嗡嗡声。几秒钟后,指针颤巍巍地、却异常坚定地指向了一个特定的方向——既不是他们来时的矿洞方向,也并非记忆中青古镇所在的方位,而是指向了这片山脉更深处、更显荒凉偏僻的区域。
“这个方向……”苏牧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死死盯着罗盘,“有非常微弱的同源感应,距离很远,信号时断时续……可能是族中某个早已废弃、连我都不知道的隐秘据点,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疲惫和恐惧的脸,声音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没有别的路了,只能……赌这一把。”
没有陆辰言那精准到令人发指的计算和推演,他们现在就像大海里失去舵的船,只能依靠这古老而并不十分可靠的指引。
简单的休整后,一行人再次踏上了亡命之旅。苏牧和刀疤脸轮流背负着毫无知觉的陆辰言,他的身体冰冷而沉重,每一次换肩都让人感到肌肉的酸痛和心灵的沉重。林栀紧紧跟在旁边,一只手始终搭在陆辰言的手腕上,感受着那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脉搏,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定魂珠,这光芒是他们在这片绝望灰白中唯一的心灵慰藉。其他还能动的人,则分散在前后,彼此用一根坚韧的登山绳勉强联系着,像一串拴在一条线上的蚂蚱,小心翼翼地踏入能吞噬一切的浓雾之中。
雾气比之前更加湿冷粘稠,像是冰冷的蛛网贴在皮肤上,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能见度低得可怕,超过三米就只剩下一片模糊的白。他们只能完全依靠苏牧手中那个指针微微颤动的罗盘,以及彼此间不敢拉得太长的绳索,在崎岖不平、湿滑难行的山路上缓慢挪动。每一步都踩在未知上,可能下一步就是悬崖,可能旁边的雾气里就潜伏着致命的怪物。
那无处不在的低语声并没有消失,只是变得更加狡猾,它们不再集中,而是化整为零,仿佛渗透在每一缕雾气里,在你耳边若有若无地飘荡,时而像老人的叹息,时而像孩童的哭泣,时而又是充满恶意的诅咒。这些声音疯狂地撩拨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放大着内心的恐惧和绝望。定魂珠散发出的温润白光,像一层薄薄的光膜笼罩着队伍核心,勉强抵御着这种精神侵蚀,但光芒的边缘在不断被雾气侵蚀,显得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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