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值房内,灯火通明,空气却凝滞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凌云鹤负手立于巨大的宫苑地图前,目光如鹰隼般逡巡于西六宫与司礼监值房那一片区域,方才下达的一系列指令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已激起层层暗涌,只待那最终破水而出的时刻。
脚步声疾响,裴远带着两名劲装校尉,押着面如死灰、浑身筛糠般的赵全快步而入。赵全官袍凌乱,眼神涣散,仿佛被抽走了脊梁骨,若非校尉架着,几乎要瘫软在地。那盒以云锦裱糊的烫手金锭,被裴远小心翼翼地放在案上,金光灿灿,却散发着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大人,人已带到。在其身上搜出此物,此外别无他物。”裴远沉声禀报,目光扫过赵全,带着一丝鄙夷。
凌云鹤缓缓转身,目光并未立刻落在赵全身上,而是先凝视了那金锭片刻。贡品云锦,御用金锭,这份“薄礼”的重量和意味,足以压垮无数人的心神。他这才将视线转向赵全,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千钧压力:“赵全。”
仅仅两个字,赵全便猛地一颤,几乎要跪倒,带着哭腔道:“凌……凌大人!奴婢……奴婢冤枉啊!奴婢什么都不知道,那……那盒子是别人硬塞给奴婢的……”
“哦?”凌云鹤踱步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何人所塞?在何处所塞?又为何要塞给你这足以让你掉脑袋的‘薄礼’?”
“是……是在醉仙楼,一个不认识的文士……他说……说他主人赏我的……”赵全语无伦次,眼神躲闪。
“文士?主人?”凌云鹤声音微扬,“赵全,你入宫四十年,当知宫中规矩,更应知欺瞒钦差、构陷皇亲是何等大罪!襄王别院出来的东西,经由你的手,如今人赃并获,你一句不认识,便能推脱干净吗?还是你觉得,你那背后的‘主人’,此刻能现身保你?”
听到“襄王别院”和“主人”二字,赵全脸色更加惨白,冷汗如雨而下,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凌云鹤并不急于逼问,而是对裴远道:“裴千户,将我们目前掌握的,关于信号网络路径、死士供词中关于宫内接应人的描述、以及赵公公近年的财帛往来,尤其是与某些高位宦官乃至宫外藩王势力的隐约关联,简单说与赵公公听听。让他知道,我们请他来,并非无的放矢。”
裴远会意,上前一步,声音冷硬如铁,将几条虽未完全坐实却足以令人心惊肉跳的线索一一列出。每说一条,赵全的身体就软下去一分,听到最后,他已是瘫倒在地,涕泪横流。
“……赵全,”凌云鹤等他恐惧发酵到极致,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致命的诱惑,“你是个聪明人,当知眼下已是死局。指望你背后之人捞你,无异于痴人说梦。他们此刻想的,只怕是如何让你永远闭嘴。能救你的,唯有你自己。说出你知道的一切,谁是‘影先生’?谁指使你传递消息?这金锭,究竟来自宫内何处?陛下近日圣体不安,是否也与你们有关?!现在开口,尚可戴罪立功,或有一线生机。若冥顽不灵……”他顿了顿,语气骤寒,“诛九族的罪过,你一人担得起吗?”
“陛下……”赵全听到最后一句,特别是关乎皇帝龙体,彻底崩溃了,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绝望的恐惧,“我说!我说!求大人开恩!求大人救救我全家老小性命!”
他趴在地上,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断断续续地开始招供:“奴婢……奴婢确实收了外面好处,帮着传递些消息,放置些东西……但……但奴婢真的不知道什么‘影先生’啊!每次指令都不一样……有时是塞在砖缝的蜡丸,有时是约定的标记,有时……有时是宫中某位贵人身边得力的公公,隔着帘子模糊吩咐一句……”
“哪位贵人?哪位公公?!”凌云鹤厉声追问。
“奴婢……奴婢职位低微,实在接触不到……好像……好像有一次听那传话的公公口风,隐隐涉及……涉及永寿宫那边……还有……司礼监的某位大珰……但具体是谁,奴婢真的不知!这次的金锭和话,确实是从襄王别院方向来的,但那文士生脸,奴婢之前从未见过!”赵全哭喊着,“至于陛下……奴婢万万不敢啊!奴婢只是传递些无关紧要的宫闱消息和那些吓唬人的物事,绝无胆量谋害圣躬!”
“永寿宫?司礼监大珰?”凌云鹤与裴远对视一眼,心中剧震。永寿宫现今住着的是失宠多年的吴废妃,但她早年曾育有皇子夭折,家族与襄王封地确有旧谊!而司礼监大珰……范围依旧很大,但结合那云锦,范围已急剧缩小!
“与你直接联络的宫内人,除了模糊的传话,还有谁?具体如何交接?”裴远逼问。
“是……是御用监的少监贾桂……他……他常借查验物料之名,与我接触……有时会递些东西……但……但他上面肯定还有人!”赵全像是抓住了什么,急急吐出一个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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